因皇帝那道旨意,钟意只在石州停留了五日, 便启程往丹州去。
此次黄河水患, 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石州, 丹州乃至于同州、华州等迫近黄河的州县,境况较之石州更加严峻。
而李政此刻,便是在华州治水。
尚方剑在手, 可视为天子亲临, 钟意此行颇为顺畅,一路到了丹州, 见到了两位故人。
罗锐罗元崇颇得皇帝器重,连升两级为从五品寺正已经极为难得,此次却是打破旧制, 再次连升两级,做了从四品丹州别驾。
他原先任职于大理寺,算是京官,既然外放到丹州, 照旧是要升一阶的, 然而皇帝垂爱,点他做了刺史佐官, 连升两级,真真是君恩深厚。
而苏定方也因前番功绩,于丹州做了折冲校尉。
这二人皆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又是同往丹州赴任, 钟意有心叫他们结识, 还曾在长安设宴相邀,今次抵达丹州城门,便见他们一道来迎,想是相处的融洽。
“数日不见,元崇似乎黑了些,”她扫一眼那二人,笑道:“自然,定方也一样。”
“我是武官,哪里能养尊处优?”苏定方催马前行,道:“元崇身先士卒,事必躬亲,自然也一样。”
罗锐含笑附和:“正是如此。”
皇帝有意历练这二人,也有心叫他们为李政保驾护航,所以才刻意挑选了丹州这地方。
距离长安不算太远,做出点成绩便能被看见,且此地刺史赵禹年迈,即将致仕,更不会同新贵臣子相争。
罗元崇身为刺史佐官,具体权责其实有些模糊,若是没本事的,只能做个泥塑菩萨,被人高高的供起来,可若是真有能力,将刺史架空也不难。
他精通律令,知晓民生,能在天子脚下的大理寺过得如鱼得水,在丹州这等州府,更加不会马失前蹄。
事实上,此次丹州赈灾,便是刺史挂名,由他主事。
“情况不算乐观,居士提出以劳力换取钱粮,固然是妙方,但也要因地制宜。”
只数日不见,他额头上的纹路便深了些,微黑的面孔上有些愁意,皱眉道:“丹州不是石州,既有储粮,水患也轻,且灾民中壮劳力也少,一时之间,委实有些周转不开。”
钟意听他说了,也觉难办,忽然瞥见苏定方,笑道:“折冲府中有诸多军士,远胜灾民中人,或可相助。”
罗锐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喜:“正是!”
侍中原就可调用折冲府军,更别说钟意奉皇帝令,督黄河诸州治水之事。
苏定方听罢,痛快应允,颔首道:“自无不可。”
“居士聪敏。”罗锐面露赞叹,道:“这么好的法子,我为什么想不到呢。”
“并不是我智慧胜于你们,”钟意自己倒很清楚,笑着解释道:“只是你们身处其中,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了,有时候反而比不得我这个局外人。”
苏定方摇头失笑,道:“居士过谦了。”
……
公事为上,几人寒暄几句,便催马往黄河岸边去。
连日暴雨使然,黄河水位再三上涨,钟意见那河面辽阔,一望无际,颇觉人之渺渺,再见浑浊河水在堤岸之下翻涌,又觉忧心。
“当尧之时,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后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
罗锐感慨道:“大禹治水,却也只能使之暂且舒缓,不能根治,为祸至今。”
“世间事物,原就是阴阳两面,”钟意道:“黄河灌溉沿线诸州万亩农田,也养活了无数人,有利有弊吧。”
大浪滔滔,声势慑人,几人面河而立,默然良久。
第二日,便有折冲府军加入赈灾行列,有他们襄助,进度远比先前要快,钟意随即令人快马通传沿线诸州,皆可效仿。
此法一时风靡,且传之后世,以为常例。
……
钟意在丹州停留的第三日,朝廷的文书便下来了。
李政上疏皇帝,以汉朝时候贾让之策为纲领,迁徙部分民众,令黄河改道,避高趋下,再在中游开渠引水,分洪、灌溉之余,又可发展航运,倘若北境起事,军士乘船前往,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其中附属了他这些时日以来令人走访黄河诸州,考察地势民情之后所得出的详尽数字,极为可信。
先前钟意在驿馆中遇见宗政弘,想也是去筹措此事。
皇帝见了这份奏表,连连称善,令有司研讨,最终决定施行,发往黄河诸州去。
“秦王殿下果真不凡,”罗锐翻看那份文书数遍,心中敬佩,笑道:“这法子确实有效,未必能彻底消除隐患,然而至少可保百年安泰。”
“能生效最好,”那文书钟意也看过,闻言感慨道:“黄河决口,受害的终究是天下黎庶,前朝纷争十数年,好容易太上皇建国,海晏河清最好。”
罗锐转目看她,笑容温和:“居士是慈悲人。”
钟意摇头道:“但尽所能而已。”
到了五月初,丹州偶有降雨,但局势已经被控制住,渐渐往好的方向回转。
钟意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