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长公主长叹口气,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经历过那种伤心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那种痛苦。”
说及此处,二人不免沉默下来,到了寝殿,方才又说了几句,各去安歇。
第二日上午,钟意与益阳长公主陪同太后用了早膳,不多时,便听宫人来禀报,言说皇后来请安了。
太后对皇帝尚且不假辞色,更不要说皇后了,虽也吩咐人请她入内,从头到尾,却也不怎么理会,态度十分冷淡。
皇后大概早就习惯了,含笑问候过后,又道:“二位县主出嫁时的礼单规制都已经拟定好了,母后可要看一看吗?”
太后对仅存的儿子儿媳不喜,对于两个孙女,却是真心疼爱,吩咐人接了礼单,对着光细看,再抬头时,语气便好了些:“辛苦你了。”
皇后谦和的笑:“原是儿媳该做的。”
益阳长公主同皇后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后辞别时,她也懒得去送,钟意这一世同皇后倒无什么交际,客气的将她送到了殿外,正打算回去,却被叫住了。
“居士,昨日人多,不便言谢,”皇后竟向她屈膝施礼,谢道:“今日既见,请受我一礼。”
钟意慌忙躲开,道:“娘娘太客气了。”
“太子其实也很难,如履薄冰,”皇后微露哀色,道:“多谢你昨晚肯帮他说话。”
这便不是钟意该说、能说的事情了。
她顿了顿,方才含糊道:“太子殿下原是嫡长,又生性仁善,陛下想也只是要磨砺他。”
皇后眼尾湿了,自觉失态,随即拿帕子擦拭,勉强笑道:“但愿吧。”
“外边风大,娘娘早些回去吧,”钟意道:“仔细着凉。”
皇后握住她手,轻轻一拍,笑道:“如此,我便告辞了。”
她的手有些凉,想必心也一样,钟意暗叹口气,施礼道:“恭送娘娘。”
她回去的时候,太后正同益阳长公主商量二位县主的嫁妆礼单,见她回来,笑道:“皇后谢过你了?”
钟意倒不瞒她:“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曾经是过来人,最明白她的心思,”太后微露哂笑,道:“当然,也明白皇帝的心思。”
钟意静默不语。
太后似乎也没想叫她回答,自顾自道:“最高权力的交接,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想要心平气和、无波无澜,就更不可能了。”
“皇帝对太子或许还有些父子之情,太子与秦王也或许还有些兄弟之情,又或许根本没有。但事实上,这根本不重要,他们身后的利益团体会推着他们往前走,直到将另一方完全毁灭,就像当年一样。”
历经几朝的太后虽不理事,但仍然有超乎常人的敏捷与岁月给予的智慧,她眯起眼,笑道:“报应不爽,终于也轮到他,来尝尝这苦果了。”
钟意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益阳长公主也一样。
皇帝虽然对太子冷淡,但绝不会想叫他死,李政对那位兄长的情分有些复杂,但也不至于叫他死。
今生如何,她还不知道,但是在前世,皇帝在册立李政为皇太子后,又改立太子为楚王,还留了恩旨,叫李政善待楚王及其后系子孙。
李政答应了。
直到她死那年,一切都还无恙。
可之后呢?
皇帝那时还在,做了太上皇,等他驾崩,又会如何?
即便李政不动手,下一任帝王,又会怎么做呢?
钟意浑身发冷,不敢再想下去。
“我真是老了,怎么同你们说起这些来了,”太后失笑一声,道:“和静与归德要出嫁了,我是高兴,但也有些舍不得,正好你们都在,也别急着走了,中午索性留在这儿用膳,算是小聚一场。”
钟意同二位县主交情颇好,闻言自然不会推拒,益阳长公主更没有反对的道理。
已经到了三月末,天气却还是有些冷,太后年迈,内殿里炭火烧的也热。
钟意酒量不弱,然而比起李家那几位,却还差着火候,一壶酒下肚,便有些晕晕乎乎,内殿里暖炉熏香,她面颊生晕,醉意渐生。
“送阿意往偏殿去歇息,”太后见状,关切道:“再去煮些醒酒汤备着。”
玉夏玉秋跟在身后,赶忙将钟意扶起,另有宫人带路,往偏殿去了。
钟意头脑中微有混沌,躺在塌上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合了眼。
殿内热气腾腾,玉夏怕她闷,便将窗户开了一线透气,叫玉秋守在门口处,自己则同宫人一道去备醒酒汤。
钟意半睡半醒,迷迷瞪瞪之间,便听见窗外有人说话,隔得有些远,声音也含糊不清。
“岭南又进了荸荠,太后说便分成两份,归德县主与和静县主一份,另一份给长公主和怀安居士。”
“唔,”另有人应了句,听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太后身边的得力之人:“我前不久过来,还遇上尚宫局的人,正往清宁宫送呢。”
这都是在说什么?
好没意思。
钟意听得有些不耐烦,慵懒的翻个身。
那人问:“送什么?”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