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公益,也就是做广告了。
做这些事可能不会直接转成收入,但坚持下去一定能养出名声。
效果怎么不好说,但不做肯定没效果。
再说了,这也是给戏班每个人积累舞台经验。因为他们的舞台,很快就要变大。
*
何庆国今年八十三,一个人住在南运新城公租房小区。
老伴亡故,三子一女全在外地,各有各的家业,无人看望他也鲜少来电话。
别人都说他命不好,一生不幸,但他一个人过得很自在。
房子是国家廉价租给他的,饭在社区食堂吃,生活有保障。每天早起吃饭,出门遛弯,脖子上挂着一个录音机,聚拢几个老友一起听听川剧录音,再场上一连段,日子很滋润。他们并不孤单。
唯一的遗憾,就是能听的戏越来越少了。随着角儿们去世,好多作品也被带走了。青年演员唱得不够味儿,不正宗,曲目不够多,他们的改编老古董们也不喜欢。
“川剧莫死在我前头!”何庆国偶尔感叹。
听戏不容易,想看戏更不容易了。
在食堂吃过午饭,何庆国准备回家午睡。
他发现自家楼下的运动场内搭起了舞台。
“又要干啥子哟?推销保险的吗?”何庆国很烦,有这舞台,他怕是睡不好觉。
“何爷爷,我们在搭戏台,有戏班来唱川剧。”社区工作人员回答。
“哪个戏班子?”何庆国好奇地问,他已经找了跟板凳坐下。
“天喜班,都是年轻人,不出名。你可能没听过。”有人补充道。
何庆国想反驳,他还真的知道。
前段时间有戏友在网上推荐天喜班,不过还没来得及去看,天喜班就遭遇不幸。当初还觉得很遗憾。
工作人员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对戏班不满。她劝道:“何爷爷,好不容易来个戏班,虽然年轻了点,但你还是该组织大家来捧捧场呀。到时候大家多鼓掌、多叫好。一定要热情点。”
“知道了,知道了。”何庆国答应。他立刻招呼好友来看戏。
天喜班能这么快振作继续唱戏,不管戏唱得如何,这群娃娃也是好样的,值得捧场。
戏台从中午12点开始搭,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搭好。
何庆国连同几个友人坐在第一排,一群4、5岁的孩子挤在他们身边。
后面看热闹的人黑压压一大片。一百根板凳不够坐,站了好几层。
锣鼓班子先出现。
天喜班果然是群娃娃,司琴、司鼓、帮腔的一个比一个年纪小,看着很不靠谱。
“年轻人,总得支持支持。”
何庆国身边的好友如此感叹。大家都不抱希望。
在这个没地方看戏的时代,有的看就不错了。
2点整,铿锵有力的锣鼓响起,熟悉亲切多年未亲耳听见的声音瞬间唤醒何庆国的激情。
光就这么几个鼓点,就能听出打鼓的孩子水平深厚。
第一场戏,《八阵图》选段。
那个扮演陆逊的俊武生唱腔不怎么,嗓子有点哑,看他年纪应该还在倒仓。但他一生硬功夫实在漂亮。两米高台跳下稳稳落地,惊险刺激。让人忍不住叫好。
随后,两个扮演敌人的花脸上场。看身高也就八.九岁,但在戏台上却能演出气势、演出压迫感。
两个花脸步步紧逼,他们连续变脸,更换一张又一张的脸谱,模样越来越可怕,气氛紧张,而陆逊这个角色也逼到绝境。
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何庆国都数不清自己嚎了多少次。
第二场戏,《皮金滚灯》。
滑稽可爱的孩子把全场人逗得哈哈直笑。
“这个戏班好呀!”老戏友感叹:“好久都没能这么开心了。”
何庆国笑着说:“话还说的早了点,还得听唱。”
第三场戏,《活捉三郎》
这场戏说的是被宋江杀死的阎惜娇鬼魂显灵,她要捉拿张文远,让他下地狱陪她做一对鬼夫妻。
扮演阎惜娇的鬼狐旦一亮嗓子,何庆国就叫了个好,带起了一片叫好。普通观众看不懂,只知道跟着鼓掌,气氛很热烈。
这位旦角嗓音清亮婉转,温柔细腻,舒展好听,韵味十足。最难得,他唱的味道正,还是传统声腔,美!
他脚下踩着小碎步,纯白的裙摆纹丝不动,看着真如鬼在飘一般。踩跷的功夫也很深厚,飘逸轻盈,令人佩服。
第一场的武生本场反串褶子丑,饰演张文远张三郎。
两个伸手利落的年轻人演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戏。他们都很优秀,尤其是旦角唱作俱佳,极为难得。
这一出戏要结束时,鬼狐旦还亮了一手绝活。
阎惜娇是个妆容妖媚娇艳的鬼,但抓住张三郎的那一刻,阎惜娇脸部轻轻一摇晃,艳丽的妆容瞬间变得如同鬼魅,黑色的唇,黑色的眼影。
“好!!”震天的叫好声不注意表达何庆国的激动。
虽然结尾有点小可怕,但还是很激动。
无遮挡的变脸,这一手绝活他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这个戏班虽小,但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