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莲目送江秀和江燕进了拖鞋厂,就在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转眼看到有人端着照相机对着酱厂的大门咔咔一顿猛拍。
朱宝妹横着眉头端详着那个人,走过去好奇地问江芝莲:“戴大眼镜的那是什么人啊?”
江芝莲略思片刻,“可能是——记者?”
“记者拍咱们的大门干啥?”朱宝妹警惕起来,“他是准备说咱好话,还是说咱坏话的?”
江芝莲眯起双眼,缓缓开了口:“这人应该是陈厂长请来的,那好话估计不太可能有,最多实事求是地写个新闻?坏话嘛,能坏到哪儿去,最多就是嘲笑咱们酱厂盖得寒酸,不够体面,小家子气之类的。这都没啥,在报纸上提咱两句,就当给咱们莲花酱厂变相宣传了。”
“那不成!”朱宝妹把肩头往上一抬,提了口气,浑身的肉跟着抖了两抖,“我男人跟我儿子盖的厂房,哪里寒酸了?砖是砖,瓦是瓦的,垒得整整齐齐,结结实实,哪里不体面了?哪里小家子气了?!”
“……”江芝莲哑然,感觉这话不好反驳啊,容易挨怼。
朱宝妹大步往前走去,用身躯堵住镜头,冷着脸问道:“记者?”
男人扶了扶眼镜,一脸笑呵呵,“啊,是啊,日报记者尤飞。你是?”
朱宝妹骄傲地说道:“我是莲花酱厂的工人!”
“哦,你好,工人最光荣。”尤飞骨架小,身上又没二两肉,站在朱宝妹身边像只任人揉捏的小鸡仔。
他个子不高,还弓着背,带着大方框的眼镜,镜片格外的厚,一看就是常年在案头工作的人。
朱宝妹见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说话也斯斯文文,柔声细语的,脸上还挂着和气的笑容,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你拍我们酱厂干啥?”
尤飞认认真真地回道:“总编派我过来采访陈厂长,报道一下拖鞋厂建分厂的情况。他听说对面还开了一家酱厂,让我顺便拍个照片。工人同志,能拜托你带我去见一下贵厂的厂长吗?专题报道里,我会如实介绍莲花酱厂的。”
“喏……”朱宝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江芝莲,“她就是我们江厂长。”
尤飞惊叹道:“哇,这么年轻呢!”
朱宝妹一脸自豪,随即板起面孔,护起了自家女娃子,“别以为年轻就好欺负!你要是准备往报纸上写我们酱厂,那就好好地写,多夸几句。如果让我看到你讲我们的坏话了,小心我去报社踹你屁股!”
尤飞:“……”
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的话,那这位大姐应该是在威胁他。
可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太正经的感觉呢!
这时陈管家从拖鞋厂走出来,左右望了望,看到尤飞的身影,便朝他走了过去。
“尤记者,你已经到了啊,我带你进去吧。”
尤飞跟陈管家握了握手,“您稍等一下,我找小江厂长有点话说。”
陈管家眼皮子跳了跳,“好……”
尤飞走到江芝莲面前,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后试探性地问道:“我想拍一张你和陈厂长的合照,作为这次专题报道的头条照片,不知道江厂长有没有什么意见?”
“合照啊?”江芝莲沉思片刻之后,抬起了头,“陈厂长那边同意了?”
尤飞点点头,“陈厂长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积极,今天允许我在拖鞋厂做全天的采访。你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这样啊,那看情况吧。我有时间的话,就过去找你。”江芝莲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说得模棱两可,态度不明。
尤飞看不懂她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想法。
但他尽到了职责,该说的也都说了,便跟着陈管家去了拖鞋厂。
朱宝妹刚刚好奇凑过来听了两句,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便开口问道:“你真打算过去啊?”
江芝莲淡淡一笑,“沾个光上报纸,不是挺好的嘛!”
“我不懂这些,不知道好不好。”朱宝妹顿了顿,看向江芝莲,“你去的时候,叫上我,我陪你一块过去,省得他们看你年纪小,欺负你!”
江芝莲挽起朱宝妹圆滚滚的手臂,撒起娇来,“好的哦,没有宝妹婶子陪我,我还真是有点小害怕呢!”
朱宝妹拍了拍她的手背,母鸡护崽似的揽过她纤瘦的肩膀,“不用怕,婶子给你撑腰!”
江芝莲扬起小脸,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朱宝妹抬脚往酱厂的方向走去,随口问了一句,“你打算啥时候过去啊?”
江芝莲想了想,悠悠开口,“等吃完午饭的吧,那边现在太吵了,乌烟瘴气的。”
“对!等消停点了,再过去,反正也不着急。去早了,显得咱们上赶着似的。”朱宝妹往拖鞋厂的方向瞄了一眼,撇嘴道:“也不知道这是放了多少捆鞭炮,我这隔大老远都觉得呛鼻子。他们在这灰堆里吹喇叭放屁,不怕闹病啊?”
穿着光鲜的演奏队,被风扬起呼呼作响的彩旗,拿着话筒站在高台上讲话的领导,一身笔挺西装的主持人,穿着红裙准备登台演出的歌手……
这一切,都紧紧地抓住了江燕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