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张羡龄与朱祐樘也是其中的两个。
今日天公作美,出了太阳,冬日的太阳比起夏日的更受人欢迎,没人躲开,反倒要特意迎上去,让阳光晒一晒半旧不新的棉袄。
路过一棵老槐树,底下卧着一只黄狗,很安静的晒太阳。
张羡龄从老槐树旁走过,回头看着那只黄狗,一颗心也跟蓝天上柔软的白云一般,变得很轻很轻。
“你喜欢狗?”朱祐樘问。
“喜欢。”张羡龄回过身道。
“那等我们回宫,也抱一只来养。”
“等一等吧,等无灾和无难大一点,不然皇祖母要念叨的。”
“好。”
他们边走边闲聊。朱祐樘因要带路,稍稍领先一步,张羡龄跟在后头,瞧见他的影子照在地上,玩心大起,去踩他的影子。
朱祐樘瞥见她的动作,轻轻一笑,特意放慢了脚步。
霎时好像连时光都慢下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等着他们去做,她只是专心致志的,陪他走一段路。
他也愿意让她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远了人声喧嚣,拐进一条胡同,朱祐樘驻足,望着一处小院。
“就是这里。”
张羡龄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很朴素的黑瓦白墙,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安济院”这几个字。
牌匾下的木门打开着,几个老人坐在竹椅上晒太阳,还有慢悠悠下棋的。
张羡龄听说过这个地方,安济院同慈幼局一般,也是官办的慈善之所,专门收容老幼、乞丐、残疾之人。似乎是在她提议设立慈幼局后,朱祐樘下旨又设了安济院。
她打量着安济院的外观,多少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朱祐樘是要带她去慈幼局呢!谁知竟然到了安济院。
不过稍加思考,张羡龄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慈幼局与她干系太大,一些女官多半是认识她的,所以不能去。反倒是安济院,因是朝廷官办,其中办事之人几乎与宫中无联系,也没有品级高到可以进宫上朝面见万岁爷的官员。因此他俩被认出身份的可能性很小。
安济院门口还有十来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少年,张羡龄和朱祐樘列在这些人之中,一点不起眼。
朱祐樘轻声向张羡龄道:“今日是去探望独居的老人之类的,参照慈幼局的规章,每半个月招一些学子来帮忙。”
张羡龄四处张望,看见来的学子都很年轻。
她挑了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少年,问他道:“这位兄台,我们是第一次来,你呢?”
那少年比了个“二”,说:“我来了两回了。”
“可否提点一二,我俩怕做错了什么。”
“倒没什么,对了。”少年压低声音道,“你们应该知道来安济院帮忙,能换取一次进国子监旁图书楼看书的机会吧?”
张羡龄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点了点头:“知道。”
这策略本是怕没人乐意来安济院帮忙而特意提出来的,国子监旁的读书楼原本只有国子监生可进入查阅书籍,但倘若来安济院帮忙一次,便可拿着证明进去读书楼一次,看上四个时辰的书。
古书典籍对于大部门寒门学子而言,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储藏图书的家底。
朱祐樘故意反问那个少年:“大家不都是为了进图书楼来的?”
少年撇了撇嘴:“你这话说的,自然有专门为图书楼来的,也有单纯想扶老怜弱的人,至于我么……来帮一次忙又有好处,又可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
“受教。”
朱祐樘点了点头。
他们来的时辰刚刚好,少顷,安济院的小吏走出来,按照花名册点了一遍人数,宣读今日事项。
事情倒也不复杂,有一些孤寡老人虽没了家人供养,但尚且能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仍留在家中。前来帮忙的学子们就提一些米油之类的必需品到这些人家去,陪着聊聊天之类的。
怕引人注目,李广和锦衣卫指挥使以及东厂提督太监都远远的跟在后头,没有上前来。
朱祐樘和张羡龄分到的一户老人家姓蒋,说是喊她蒋婆婆就好。
提东西的时候,朱祐樘原本打算自己将全部的东西拎起来,张羡龄不让,抢了一番。最后张羡龄拿了轻一点的东西,朱祐樘拿了重一点的东西,一起往蒋婆婆家所在的胡同走过去。
蒋婆婆家的小院干干净净的,土墙外还栽了两棵夹竹桃。
朱祐樘与张羡龄敲开门,说明来意,蒋婆婆很热情的迎他们进屋,张罗着去烧水泡茶。
张羡龄怕麻烦老人家,道:“不用烧水泡茶了,我们都不可,方才吃饱喝足了,这才来你家的。”
蒋婆婆却很坚持:“上门都是客,哪有茶都不喝的道理,不麻烦,火还没熄灭。”
盛情难却,只得随她去了。张羡龄跟在后头,想着能帮忙做点什么就做什么,谁知竟然插不上手。
堂屋里摆放着一只炉子,十分眼熟,张羡龄一看便知道是专门盛放蜂窝煤的炉子。
那炉子底下还特意留了一圈放脚的地方,像这样的冬天,连汤婆子脚炉都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