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别样情绪,很难不叫人无措。
“跟杜老认识几年了。”沈行濯不疾不徐地问。
“……快十年。”
“那他有没有教过你另一个道理。”
裴矜没说话,呼吸一再放缓。
“人比设计往往要危险得多。”他心平气和地纠正她。
点到即止,谁都没再开口。
裴矜没由来地看向他手里的茶杯。青花瓷体,十八罗汉墩式杯,从衣衫褶皱到面部表情都被绘制得栩栩如生。
其中一位罗汉神色狰狞,像藏了锋刃的钝刀,岌岌可怖。
她看得入神,想移开视线。
可奇怪的是。
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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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宿舍不查寝,沈知妤不太想回去,趁着下电梯的空隙询问裴矜的意见。
裴矜原本想说自己坐地铁回学校就行,思忖几秒,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
中间隔着沈知妤,沈行濯站在电梯另一侧,臂弯处搭了件烟灰色麂皮外套,左手拿手机,垂敛眼帘,低头浏览邮箱内容。
电梯内空间封闭,裴矜瞟了眼面前正不断减小的楼层数字,思绪飘忽不定。
“叮”一声,头脑短暂闪过晕眩感。电梯门应声打开。
两辆车停在餐厅楼下。
年轻男人站在另一辆车旁边,见到沈行濯,抬腿绕过车身,打开后座车门。
临行前,沈行濯侧眸看她们,“我还有事,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
沈知妤问:“小叔,你晚上还回来吗?”
“大概率不回。”
浅聊几句,沈行濯坐进车里,先一步离开。
沈知妤挽着裴矜的胳膊往另一边走,朝候在车旁的司机摆手,“于叔,麻烦你啦。”
男人和善笑笑,“你们要回学校吗?”
“不回学校,我们去本延水湾。”
“好的。”
车上,沈知妤有些晕车,脑袋靠在裴矜肩上,打了个哈欠,懒散解释,“本延那边是我小叔最近几年常住的地方,附近靠海,我比较喜欢那里,所以想带你去看看。”
裴矜应了声“好”,稍微坐直,想让她靠得舒服些。
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到达目的地已经将近十点。
进门,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沈知妤简单跟阿姨打了声招呼,拉着裴矜直奔三楼自己的房间。
打开衣柜,随手扯下两件没摘吊牌的新睡裙,把其中一件递给裴矜。
有敲门声。
沈知妤换好衣服去开门,接过阿姨递来的水果拼盘,甜声道谢,把门重新合上。
叉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矜矜,我感觉你在我小叔面前好像很拘谨。”
裴矜坐在沙发上,叠衣服的动作一滞,没否认,“有时候的确会拘谨。”
“我能明白这种感觉。”沈知妤宽慰她,“我小时候挺怕他的,长大以后好很多了。”
沈知妤把果盘端到茶几上,又说:“可能也是因为长大了以后理解他了。其实我小叔活得很压抑。”
沉默几秒,裴矜开口问原因。
“我祖父祖母二十年前因为飞机失事意外离世,搭乘的是除夕前一天清川飞莫斯科的航班。”沈知妤暗叹一声。
“……我小叔当年在莫斯科参加儿童冬令营,他们赶过去是为了给他过生日。”
稍作联想。
像是有什么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所以他的生日是……”裴矜喉咙涌出涩意。
“腊月三十,也就是每年的除夕。”
耳膜嗡嗡作响。
裴矜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酸涩、愧疚、好奇、过意不去,像浸在枯水沼泽里,身体凝结成块,随急湍水流游离、分散、消溺。
想起除夕那日在书房遇见沈行濯的情境。
室内幽暗,绢素屏风做隔档,他不声不响坐在那里,身影落寞孤孑。
打火机被按动,光点猩红,烟雾坠入暮色,与寒气一同飘过来。
他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同她交流、帮她寻书的。
裴矜不得而知,但想来他大抵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可她却意外闯进去。
生生打破了这层平衡。
在沙发坐了片刻,两人没聊太多,陆续去浴室泡澡。
裴矜洗完出来,时间接近凌晨一点。沈知妤已经睡着,身旁腾出半张床的空位,是留给她的位置。
在浴室待了太久,口干舌燥。
裴矜摊开毛巾,随便擦拭几下正滴水的头发。找到外套披在肩上,拧开门把手,打算去客厅倒杯水喝。
楼梯拐角处开了几盏暖光壁灯,光晕昏黄,足够用来照明。
还没走到楼下,耳朵里传来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矜顿住脚步,抬眼,下意识望向声源处。
随即对上迎面走来的男人的目光。
雾化壁炉立在他的斜后方。
落地灯照射下,烛火跳动,投映到墙壁表面,出现水波纹光影。
他站在原地,没再挪动步伐,身影融进夜色。孤寂萧疏的冷调,可还是忍不住让人想去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