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迟芃芃是欧阳真人门下,和紫虚天似乎隐约敌对,但阮慈意修一事,并无一人得知,便是她今日出门,也是偶然意动,若是欧阳真人能铺排得这般精巧,阮慈也情愿中他这一计,因此对迟芃芃所赠这《玄珠录》,并不猜疑,回到山中,当即用心研读,也是颇有所获,暗道,“看来凡是大修士,都是真修、杂修兼容并包,再没有只专注一门修法的,甚至对有些修士来说,真修只是为了杂修积攒修为,提供寿元,一生成就,还要更多地放在杂修上呢。”
她这样说,自然是想到了九幽谷的素阴白水真人,她乃是洞天大修,也是念修大家,阮慈曾在孟令月死后见过她所发情种,但情种也不过是念修之中的一种而已,《玄珠录》中便有介绍,修士的种种念头,不论是贪嗔怨痴,还是情爱欢欣,都可以炼就念力,通常都是练为珠形,所谓佛门念珠,也有做这般解释的。不少佛门高僧,都会把己身不合清规戒律的念头炼成念珠,随身佩戴,时时自省。而《玄珠录》,便主要是将修士心中的种种浮念炼化为玄珠,这玄珠也可以粗浅驱使,但法门却是语焉不详,只能说是念修入门功法,不过经义冲和谦正,可知其十分上乘,若是流落到市面上,相信亦能掀起一番抢夺风浪。
阮慈的困扰和迟芃芃十分相似,都是以他人、他物身份,经历了种种悲欢离合,迟芃芃还好一些,化蝶不过百年,她自己也已经一百多岁了,但即便如此,依然有疑真疑幻之感,阮慈却是经历了数百年的丰富岁月,迄今依然常常感到悲伤失落,可见厉害。她们修持《玄珠录》,无非就是为了将这些不属于自身的情致凝练成珠而已,要说驱使念珠去影响其余修士,再怎么汲取念珠识忆情念云云,对她们都属于外道,暂还不到去了解的时候。如今得了这本《玄珠录》,阮慈用心修持,不过半月功夫,便把灵远、常春风、屈娉婷乃至第五苍的生平情念,全都凝练成珠,但识忆却依旧还在。
此时再回忆北幽洲的风物,依然历历在目,却不再熟悉亲切,那情思仿佛是隔了一层屏障,又已被固定下来,仅有一丝感应,令她明白灵远对北幽洲的眷恋。阮慈心中,至此方才是松快了少许,以她性格,纵是对灵远之死耿耿于怀,也绝不至于缠绵悱恻,竟为此耽误正事。
她将四枚念珠捻起一一看过,灵远的情念之中,对北幽洲的眷恋,对师门众人的亲切感念,乃至对那残魂的惦念,都是清楚分明,不知是灵远修为相对最高,神念最是有力的缘故,还是因为阮慈穿渡过去时修为也高了,能体会到的更多。那常春风的情念,便是最小最斑驳,仅有含糊的惶急,对师门、师妹,还有跟从他而行的几个新认识的朋友。
屈娉婷的情念之中,最清晰的便是对自己筑基的渴望,余下还有对师兄以及姐妹的惦念,除此以外,竟没有什么旁的,对屈家其余人等,她并不在乎。而那第五苍的情念之珠,最是混浊丑恶,几乎全是贪、嗔之念,阮慈几乎要将其抛弃,转念一想,又思及这到底是从自己识海之中分离而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融合回识海中去,便还是留了一手,将其照旧收起,随意下了些禁制,仍旧收在怀中。
此时心念已经渐平,不受灵远影响,便不再那样心软,阮慈又调息了十数日,直到诸般状态都是最佳,灵台空寂无物,只有神念活泼泼地在道基上方荡漾转动,激起阵阵涟漪,道基之上,灵液滴落,发出轻轻的‘嘀嗒’声,一切无不尽善尽美。她这才暗运心法,默念道,“龙居震位当其入,虎数元生在一宫,天上月圆,人神遍体,日月有时,逆运阴阳,太一有君,在心景中,谁能得见,不可度量,玉池水满,灌入丹田……”
她识海之中,又飞出那尊太一君主,这一次阮慈已然筑基,所见君主又更生动一些,不再是那泥塑木雕一般的呆板雕像,而是长衫曳地,眉心朱砂一点,仿若生人的精致玉像,他双目放出毫光万千,举眸望来,仿佛将阮慈前后三世都已看透,阮慈心中涌上奇异感觉,不动声色与他对视,暗忖道,“我筑基时来,便是这么生动了,若是结丹时再来呢,他该不会能开口说话了吧?”
那太一君主似将她心念尽收眼底,唇边泛起一丝真切微笑,双眼毫光大盛,将阮慈笼罩,她只觉得自己被双眼吸入,在那万千彩光之中不断跌落,却不似最初意修时一般,浑浑噩噩便穿渡到了青华天。
此次跌落,身旁毫光甬道之中,似是不断有画面飞快闪过,更有含糊人声,仿佛正在争执着什么。只是阮慈眼力不足,不足以看个明白,她心中才是一动,想要张望,便觉得心头一阵烦恶,仿佛受不住这极快的速度,意识逐渐模糊了过去。
阮慈心中自然不甘,几番奋勇相抗,想要清醒过来,但却未能做到,就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挣扎着想要醒来,便是睡也睡得很不安心,终于大叫一声,从榻上跃起,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躺在一间华美屋舍之中,身上更是换了一袭美衣,阮慈左右张望一番,只觉这房舍之中,便是地面都是灵气满溢的宝材而制,较那永恒道城还要更豪奢不知多少倍。甚至若非身在梦中,她连踏足此地都办不到——这些宝材所释放的灵压,都不是一个筑基修士所能驾驭的。便如同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