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伴着昏黄色的灯光, 笼罩着这个半人高的皮影剧场。
隔着白布的黑色皮影慢慢地活动起来,它们像活人一般, 很灵活, 可以做出各种与自己造型相符的动作。
一个个人和一个个不同的动作,编译着一个故事。
季糖愣在原地,凝望着这座皮影小剧场许久。
当年说好要给伴奏或配乐的人,或许早已死去。只剩下沉默的皮影在认认真真地演绎故事。
数年纷乱的战火,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声晃动的皮影凝缩成静谧的时光。
季糖静静欣赏起这部皮影戏。
这皮影戏大概是讲了一个战士, 在外作战多年, 历经无数波折, 终于回到家的故事。
季糖看到一半,突然看见身旁来了一个人。
他转过头, 瞳孔骤缩。
本应在养老院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季糖身边,他坐在摇椅上, 摇着蒲扇,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皮影戏, 满是风霜的脸尽是平静。
“傅建国爷爷……?”季糖唤道,对方没听见,继续摇着蒲扇。季糖想伸手去触碰对方。但发现对方呈半透明,根本触碰不到。
季糖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震动起来, 他拿起电话一看, 是养老院的护工打来。
季糖因为以后还想来养老院看望, 院长索性让他留个电话下来, 有什么活动便邀请季糖来玩。
院长的声音在手机中的响起, 很平淡,带有点苦涩。
“傅建国他走了。”
“走了?”季糖拿着手机的手一颤。
院长:“嗯,护工去他房间里送药时,意外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我们也不太意外,医院已经确认他活不过一周,便让他回家休息。只是没想到会走得这么快。”
季糖侧眸,淡淡地瞥一眼身旁老人的灵魂。
老人坐在月光与路灯中,像一抹淡淡的光,随时都会消散。他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静静盯着晃动的皮影戏,像穿过数年轰轰烈烈的时光,终于看见自己所期望之物。
老人摇着蒲扇,一边用戏腔轻轻哼起古老的小曲。
“阳月南飞雁。”
“传闻至此回……”
戏腔带有老人独有的复古感,听起来令人回味无穷。
季糖似乎明白起什么。
等到打完仗,回到家。
傅临山演皮影戏。
而傅建国为皮影戏配乐。
一起来演绎给他们的家人看。
谁都不能少。
“我行殊未已……”
“何日复归来……”
一首小曲而至,皮影戏结束了。
戏中的战士历经万里波折,终于回到家。
戏外的人也回家了。
傅建国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他微微仰起头,看见皮影戏幕布后的傅临山。
男人站在路灯之下,身形依旧英俊高大,无数鲜血再也无法为他带来岁月的增长。他抬起眸,忽然瞥见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弟弟。
老人也看见傅临山。
两人的视线,穿过泛着粼粼月光的地面,终究汇聚在一起。
光芒将老人笼罩住,越发越明亮,比那时的战争任何一场炮火都要明亮。
老人张开嘴,说出那个六十六年未有机会说出的字。
“哥。”
话音刚落,老人的身躯彻底变得透明,最后化成白光,像飞雪般向星空飘散而去。
傅建国走了。
季糖的手机传来院长的声音:“季糖先生,您在听吗?”
季糖:“在听。”
“您送给老人的那盆长寿花,我们会帮您照料好的,以后记得经常来玩。傅建国走了,这里只剩下六名老人,全是老兵。”
“嗯。”季糖站在路灯之下,单手插着口袋,任由光芒给自己蒙上层光晕。
他扬起唇角,眼里尽是柔和的笑意。
“不过,您说的不对。傅建国爷爷没有走。”
“他只是回家啦,回家看皮影戏了。”
“……”院长听不太明白季糖的意思,没有说话,而是和季糖告别,便挂断电话。
季糖放下手机,奔向不远处的傅临山。
傅临山为了这场皮影戏,特地换上箱子里的军装。
男人穿军装的模样很好看,紧致的布料一丝不苟地包裹住他的身躯,帽檐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落下一抹阴影,使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季糖瞅了他一眼,夸赞道:“你做的皮影戏很好看。”
男人一边把零零散散的皮影戏道具收拾好,然后放入那个大箱子里,没有回答季糖的话。即便他换上军装,那种冷冰冰的气质仍是不改。
季糖帮忙把箱子揣起来,然后继续找旅馆。
男人跟在季糖背后,他突然轻轻地俯身,低声对季糖道:“谢谢。”
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季糖耳后,彻底染红白皙的皮肤。季糖脸一红,想推开对方,但男人却突然牵住他的手。
傅临山的手很有力,手心带有长期用枪而形成茧,磨得季糖手有点痒。
傅临山低声喃喃道:“我本以为时间没有过得这么快。我以为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