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将百年时光当做一日来看待, 这天之上的风云流转, 也应当是如同凡间一般, 烟波激荡, 跌宕不休了。
太子长琴静坐在窗台的边缘,最近他喜欢上了这样独自一人思考的状态, 外面的红色的血雨依旧不曾停歇地坠下,它们细细绵绵,悄无声息却又无可阻挡地浸润到了人界的每一处,无论你是何等的生灵, 高低贵贱,都在这恐怖的血雨之下, 迅速且不可逆转地发生畸变。在这样的时刻,那些从前面貌全然不同的生命, 倒是首次站在了同一阶的层次上。
他们都一样,在面对着席卷了三界的灾难下……恍若蝼蚁。
之前来到这里寻找那位“沈夫子”的那人, 不是天宫中逃离下来的仙神, 就是地界之中娲皇或阎罗庇佑下的鬼神。太子长琴已经离开那座天上的宫殿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全然忘记了那段自己作为“仙”的岁月,可不论来者遮蔽下的是何种的身份,也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只是一个已经决定放弃了自己所有过去的新生的“魔”。
可是……乐神?琴魔?面对现今这样面目全非的三界, 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
这一点太子长琴也都知道,并且他也同样知道的是,就凭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 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中,或许根本起不到什么定鼎胜负的关键作用。可这世事本就无奈,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你想要不去做,就可以蒙头盖脸的将之当做不存在的。太子长琴在这凡间翻滚了几千年,过往的经历早已教会了他这一点。
曾经哪怕渡魂也想要活下来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这些都在那一次那奇怪的幻境之中,在那即将步入死亡的一瞬间他问过了自己,虽然后来被“伏羲”救了回来,最后那一缕不甘也依旧在他的心头涌动,或许在最初的时候是不愿放弃希望,可是到了后面,大概就是对于自己所遇的不甘与不忿罢了。
虽然“伏羲”和那位“沈夫子”都曾经说过自己所遭遇到的是“幻境”一类的东西,但是太子长琴哪怕到了现在,也依然不能从中辨别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若非是理智时时将他拉住,情感之上,他甚至相信,如今这荒谬的现实,在真真正正是为“虚幻”。
而愈是被判定虚假,太子长琴就愈是对那一个世界感到恐惧。在步入魔道之前,他特意寻去了南疆乌蒙灵谷,感受到和“从前”感受过一模一样的结界,还有结界中独特熟悉的建筑风格,虽然没有叫做韩休宁与韩云溪的巫祝母子,但是村落禁地洞穴中,却传来凶剑焚寂特有的煞气波动,太子长琴站在洞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剑中另外一半自己魂魄的吸引。
那真的是一场幻觉吗?还是说,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村庄之中,会真正诞生出一位叫做“百里屠苏”的青年……那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幻境,而是来自于未来的一抹片段,那自己所沦落到的末途,就是昭示着自己所应得的下场?
太子长琴还是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那道身影,仰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清酒,一阵大风吹来,窗外的一丝雨丝轻飘飘地荡入,滴落在了屋内的木桌面上,原本平滑完整的桌面,犹如被烫到了一般,浮现出浊黄色的水泡,木桌上的纹路不受控制地扭曲缠绕起来,一个痛苦嚎叫的人形浮现在这死物之上,瞪大的空白眼眶好似是在面向太子长琴求救,但其中包含着的恶意,到更像是要把他拉入到和自己同样的境地中去。
太子长琴长眉一竖,神色一厉,他手指一弹,魔气笼罩着的酒杯便袭向了这诡异的人面,但是就像是和之前所做过的尝试一样,他没有办法根治人们身上发生的畸变,同样也没有办法,或者说,对于这样的无形之物,就更是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
天空之中乌云滚滚,浓重的云层遮蔽住了所有的光,白天如同夜晚一样黯淡,而这样的景色,已经足足笼罩了三界月余之久。
……
天宫的大门静静的屹立在那里,一行人足踏虚空,站定在这昔日辉煌浩大的天界宫殿之前,曾经通透明澈的天河与星界已经从他们的上空消失不见,犹如染上了鲜血一般,遍布在这天宫往上的,是翻滚血红色低垂的天幕,是殷红的天之伤痕。
门外看守的神将早已不见踪影,巍峨高大的天界之门也与从前分外不同,朱红的石柱颜色剥落,平整的墙面腐朽衰败,灰色的雾气替代了昔日里盎然轻盈的灵气,在这改换了天地的天界中,仿佛连吸入一口空气,也带入了一种无名之毒一般阴寒。
女娲降临于此,她的身侧与她相伴的,是地界之中从不出世的夜神阎罗,和高贵雍容的地皇不同,这位看顾着众生轮回的阎王,有着更为威严与不近人情的冷肃风度,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冕服,头上是地界珍木塑就的长冠,一双夜一样的眼眸注视着这全然陌生的天宫,声音里的寒意透骨而出:“好一个‘伏羲’!”
这云顶天宫之中除开那些维护着天地秩序的天神以外,日常之中还有千余名仙家在此停留走动,但是在当日之后,除开来当机立断放弃一切从中逃离的雨师商羊,这千余名仙家天神,竟无一人从这天门之中走出,而若是商羊没有说错的话,他们今日里所需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