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礼回了宫,第一时间便向皇帝复命。
萧湛问:“元嘉在那边过得如何?可瘦了?”
张礼连忙回道:“奴才觉着,长公主殿下确实是瘦了一些,不过看起来倒是很精神,殿下还问起陛下和娘娘,奴才说您一切都好,就是担心殿下,殿下看起来十分感动的样子。”
萧湛笑骂道:“你少糊弄朕,元嘉的性子朕还不知道吗?她最多也就说个谢字,哪有那么多话同你说。”
“奴才不敢,长公主殿下虽然没说,但奴才从她眼中都看出来了。”
张礼虽然看起来诚惶诚恐,但他知道陛下并不生气,所以一点都不担心。
果然,萧湛只是挥挥手:“行了,那葡萄呢?元嘉吃了吗?她说什么了?”
“殿下一见就认出了这葡萄的来历,还说皇后娘娘有心了,殿下尝了一颗,说葡萄很甜,看着很怀念的模样。”张礼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这可都是真的了,奴才不敢瞒陛下。”
萧湛点了点他:“你这滑头。”
张礼谄笑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奴才这次去还有一桩趣事。”
“哦?”
张礼便将萧衍之与顾家三房那对龙凤胎的事情讲了出来,末了,还道:“奴才难得见长公主殿下同旁人这般亲昵,这两个孩子也是好福气。”
萧湛也来了兴趣:“是吗?你可见到了他们?”
“奴才远远地瞧了一眼,的确是粉雕玉琢,如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一般。”
萧湛笑道:“朕还记得当初母后打算让顾家老三给朕做伴读的,结果这小子闯祸的本事太大,把母后都给惊着了。哪成想这么个祸头子,倒养出了一双好儿女。若是有机会,朕也想见见这两个孩子,看是不是像你说的这般有福气。”
张礼听陛下这么说,心中感慨,可不是有福气吗?先是被长公主喜爱,如今又被陛下记住了,这满朝上下,有谁家的孩子有这般际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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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宁和顾泽慕没想到陪着萧衍之去看乌龟,居然还看出了这样的后文,这一天他们玩得太晚,回来就早早洗漱睡了。
两个孩子并排躺在床上,陶氏侧卧在旁边,一边给他们打扇,一边哼着小调哄他们睡觉。
顾清宁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漂浮在空中,且还是以前世自己少女时期的形象,她的旁边都是云彩,低头望去,发现千佛寺竟然在自己脚下,她错愕之中,捏了一下自己,发现一点都不疼,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大概是梦吧。
她心念一动,整个人顿时就从千佛寺移到了皇宫内,这宫中似乎与她记忆中的并无差别,顾清宁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四周往来的卫兵仿佛看不到她。
四周场景变幻,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静悄悄的,烛火都灭了,墙角的灯座上摆着的夜明珠也用灯罩给盖上了,发出柔和的光线,龙床之上隐约可见有人睡在那里。
顾清宁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掀开帐幔,然而看到那个睡着的人的脸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萧胤已经死了,如今睡在这里的,是她的儿子。
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袭上了她的心头。
那时候的奉长宁才刚刚成为皇后不久,她的父亲定国公暴毙,她尚且年幼的弟弟奉展成为了新的定国公,奉展自小崇拜这个姐夫,待萧胤比她这个亲姐姐还要殷勤,萧胤也对他像是亲弟弟一般。
当时朝政混乱,萧胤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都花费在这上面,但奉长宁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个要收复西北的愿望。奉展年少气盛,便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任务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二十年,甚至连他的婚姻和子嗣都耽搁了。
然而二十年的筹谋,好不容易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没想到萧胤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自断臂膀,害奉展命丧西北,甚至连回来的尸身都是不全的。不仅如此,在奉展死后不到一年,他就褫夺了奉家定国公的爵位,降为诚毅伯。
从前奉长宁以为,他们之间纵然没有情爱,但这一份结发之情,萧胤多少还是要顾忌着的,没想到是她太高估对方,在萧胤心中,恐怕没有什么能胜过他手中的权力吧。
他拨乱反正,治下清平,他是名垂千古的明君。
然而在奉长宁眼中,这不过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哪怕奉家倒了之后,她依然是后宫之主,统御六宫的皇后娘娘,可她却觉得倦了。
她对着萧胤说“恩断义绝”说“黄泉碧落永不相见”,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慌乱。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奉长宁却不想听了,为了她的儿女,她不能把萧胤怎么样,但至少她可以选择将他赶出自己的生活之外。
坤宁宫的大门紧紧地闭了六年,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并没有。
她是怨的,是恨的,甚至还有一丝不争气的爱意。
然而这一切随着萧胤的死,随着她的死,已经化为了尘土,虽说她的这段新生出了一点小问题,但她已经想明白了,尘归尘,土归土,此间种种都已经是前世之事,她如今只要想着如何过好今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