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玚从林如海家回来后, 接着半个月都没闲下来过。
先是各司的长官按地位高低、年资家世轮流宴请, 虽说监司帅司加上太守也总共只有六位长官,但中间总要有一二天的空当儿,或者时间恰好调停不开,中间隔了三四天的也是有的。
王玚作为王子腾的独子,这种场合不能缺席,自然要跟着牛夫人王子腾来往各家应酬,既要跟着王子腾跟各司大小官员们打机锋往来, 抽空儿还要到牛夫人那边见过各家的女眷长辈。
更何况, 这等宴请不似林家中更近似于好友聚会的情形,只有主家五六个人小聚,总要请些陪客。
能做陪客的不外乎是两种人,一种便是走了门路要来巴结的,另一种便是扬州当地有名望的耆老士绅。
王玚去时也有意借着这种场合,同扬州当地的衙内们扯上些交情, 或者混个面儿熟,日后好来往。
虽然这些人家中,总不少出色的子弟, 但纨绔也是不少。多玩乐几回, 总能从纨绔口中套些话出来, 就算不能, 在当地跟这些地头蛇们打好交情, 日常做事也方便。
所以, 这几日空下来不用跟着大人去吃宴应酬的时候, 他也没少跟扬州城内的衙内们出去喝酒玩乐。
江浙一带,民风开放,不说那些挂了牌子正大光明开业揽客的楼子,便是路边的酒家中,挂了橘红的栀子灯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公子哥儿们自然不能去那些下九流的暗、娼馆,便是装潢豪奢的大楼子也多有嫌弃庸俗的。
这时,一些专为达官贵人而设的院子就应运而生。
这些院子并不对外开放,不似青楼那般揽客,而是用荐入制,新来的客人是不能独自进去的,要有熟客带着来才可。
里头的姑娘们,也不是庸脂俗粉,而是从小精心教养,专学取悦男人的手段的。
等养成了,一部分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是要送到大楼子里为那些“文人雅士”们遮羞的“女校书”了。
剩下的,便是留下自己养着撑门面,或者送往各家官邸豪商家中的“瘦马”。
这些女孩子们买时不过几吊钱,甚或从偏僻地方拿粮食换来的也有。
等养成了,转手卖出去便是一二千银子,几千倍的利润使得人牙子们争先恐后地倒卖。
律法严厉时仍是屡禁不止,更不用说从先皇执政后期这一二十年来,奢靡之风渐起,贪污之官层出不穷,这瘦马风气更是如燎原之火愈烧愈烈。
王玚不愿同流合污,虽然不能不去,但去时只借口家中父母严厉,不许坏了身子,竟是在这烟花柳巷中做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弄得他苦不堪言。
如此三数次,才算是跟扬州原来顶尖儿的几个衙内和富商之子混熟了。
这日,已是三月廿日,又是到了将近酉时,王家一家子才从最后一家赴宴回来。
才刚进门,便有军将将王子腾请走了。
牛夫人虽然心有疑惑,但不便追问,只好自己带着王玚回到正房里去。
王玚是真有些撑不住了,自从知道这扬州中的暗流涌动,他就一直心神不定的。
他能知道的又太少,偏生得用的滇杨和梧桐又被他派出去了,身边只剩下几个他当时特意留的体格儿健壮但不擅筹谋的常随。
自己打叠起千般精神仔细交锋,既不能低声下气了,也不能太过拿大了,不能不知情识趣儿,人家捧你你还拉着个长脸子,也不能旁人一捧就晕陶陶不知所然。
这其中的尺度总要自己把握好。连着几回下来,虽不费体力,精神上也累得不成了。
跟着牛夫人一进正房,王玚就歪在榻上起不来了。
叫牛夫人好一番心疼:“怎么就累得这样?说着叫你不必急着交结这些人脉,在扬州还有日子呢,不必急于一时。”
王玚知道牛夫人还不明情况,这话是要让王子腾摸清了扬州的情形,自己拿捏好了尺寸在同牛夫人说的。
所以他也不便向牛夫人解释事情紧急,只是笑道:“太太忘了?过几日我还要去林叔父家学习诗文,若是这些事情都堆到后头,要伺候我这个醉鬼,给林叔母添麻烦不说,更不好意思的。
况且到时候心思都要用在正经事儿上,一旦学起来,容不得分心,麻烦林叔父一次,怎好自己老是出去花天酒地的?这样学的东西还不都跟着酒水流出来了。”
牛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叹息道:“我是说不过你,谁也没有你有道理。”
王玚知道牛夫人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只有疼他的,便讨饶道:“太太,我这几日正是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的。您跟着老爷这几日连轴转,想必身上也乏了。咱们娘儿两个就好生歇一会子不好么?”
牛夫人听了心中便只剩下疼惜,忙叫过等在外头的鸢尾、绿萝来:“你们两个进来,伺候着给大爷按按腿脚肩膀。”
鸢尾和绿萝正在外头等得心慌,听见这话忙脆声答应了,又去翠玉那里要过收着的器具。
鸢尾等人进来时,王玚已经累得头一点一点的要睡过去了,牛夫人也歪在炕上摆着的深藕荷色金钱蟒迎枕上半阖着眼迷糊。
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