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本就零下的气温又降了几度, 阳春镇看守所某个小隔间里, 围着军大衣靠坐在床头的周丰强抱臂失眠,回想着这一个月前后发生的事情, 心中又悔又恨。
当然,依着他的尿性, 悔恨的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周丰强把原因都归结到了孟氏父子身上,他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们孟家人害的。
照周丰强看来,既然对方的打油坊生意竞争不过自己家, 又不愿意降价, 就应该识相的认输关门回家种地,而不是不死心的去搞什么自产自销的成品花生油,害得自己跟着乱了方寸,因为一念之差的祸事被拘留。
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具体和孟家有没有关系, 还要从一个星期前说起。
这天, 像往常一样, 睡懒觉的周丰强和胡桃两口子被外面赶过来打油的人拍门拍醒, 眯缝着惺忪的绿豆眼摩挲着打开门栓把人放进来,开始重复打油的一天。
第一单生意不大, 来人带过来的一袋子花生很快榨完, 送走对方时, 周丰强站在门口往路两边都看了一眼,觉得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生意上门,即使有也不会太多太忙,家里的臭婆娘一个人应付足够了,便随口和胡桃交代,“你看着油坊,我乏着呢,去睡个回笼觉。”
胡桃不乐意,白眼儿向天一番,“说得跟我不想睡似的,觉嘛谁还嫌多呢。”
周丰强懒得和她争计,两人之间自有一套沿袭多年的解决矛盾的办法,也够简单粗暴,那就是—剪子包袱锤。
嗯,胡桃输了,拉着张驴脸搬着小马扎坐在了门口,周丰强见状得意的哼了一声,吹着口哨正要往床上躺,他侄子周三蛋过来了。
胡桃自来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整天跟着一群社会青年瞎混的夫家侄子,奈何她男人喜欢,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胡桃倒也不好老是摆着张臭脸,此时见对方上门,虽然心里疯狂猜测肯定又是来打秋风占便宜的,不过看在男人最近这么能抓钱的份上给他个面子,相当有长辈风度的招呼侄子,“三蛋来啦,你二叔正要睡觉呢,这会儿应该还没着,我去把他叫起来。”
屋子就这么点大,说是叫,其实周丰强早就听到了说话声,掀着布帘子往出探头,奇怪道,“三蛋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不像你的作风啊。”他可是知道的,对方比他还懒,每天不一觉睡到吃晌午饭是不起来的。
周三蛋嘿嘿笑,跟他二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道,“嗯,要是平常,我肯定是不会这个点儿过来的,不过这不是这不是特殊情况嘛,昨晚上跟我那群哥们出去长了回见识,见了把世面,才刚回来。”至于具体长的什么见识、见了什么世面,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wei琐笑容。
同为男人的周丰强瞬间秒懂,指着他一副“你小子行啊”的眼神打趣,叔侄俩顿时笑作一团。
玩笑过后,想到侄子的性子,周丰强道,“你小子不可能是单纯路过看看我这么简单,说吧,找我干什么?”
“嗯,还是二叔最了解我。”周三蛋凑近他,“我这里有个关于你死对头孟记的独家消息,叔你想不想知道,很重要哦,关乎你这油坊今后生意的那种重要哦。”
“说来我听听。”“独家消息”这四个字彻底激起了周丰强的好奇心。
周三蛋看了他一眼,故意伸手在对方的面前摩挲了两下手指,意识是给点好处费。
周丰强这么小气当然不想给了,可又架不住自己实在太想知道孟家的动态了,只得再次确认,“真的是关乎我油坊生意的消息?没骗我?”
“肯定啊,不是我把钱退给你总行了吧。”话虽这么说,周三蛋的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这钱他都是不还的。
周丰强跟割肉似的,“多少?”
“我也不多要,”周三蛋伸出一根手指,“大团结。”
“嘶!”周丰强倒抽一口冷气,“最多砍半,不然这消息我不要了。”
这话正合周三蛋的意,爽快应下,“成交,五块钱拿来。”票子真实的揣到裤兜里,他开口道,“刚才我从县城抄小路回来的时候碰到老二了,赶着牛车和我走了迎面,我觉得不对劲,提前躲起来跟了他一段路,发现他拉了一车的油到县里去卖,一堆人围着他,看那样子,生意还挺好,要不二叔你也去卖卖试试。”
周丰强一听这还了得,自家也是开打油坊的,这钱不能让孟家人全挣了,所以他立马行动起来。
因为不舍得花钱,他拿来装油的塑料桶是塑料厂低价处理的瑕疵品,至于花生,他更是不舍得买新的,从大哥家走亲情价买了去年前年剩下的陈货,临榨油前又想到自家还有几袋子因为屋顶漏雨长毛的花生,原本打算卖给人喂牛喂猪的,现在倒是改变了主意。
他想着,反正长毛的花生量也不多,掺在陈花生里应该也吃不出问题,就这样,他抱着侥幸心理一起榨了油,隔天就拿出去卖。打听到孟家卖三十块钱一桶,他就卖二十五,总有那贪便宜的人会过来的。
事实上,周丰强预料的没错,确实有贪便宜的老太太过来买油,只是对方年纪大了,肠胃不比从前,刚吃了一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