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拉能够听得到塔利亚的失态之语,匆匆赶来的亚瑟和奥姆,还有始终都在致力于将周围的普通人尽可能转移出去的正义联盟的人也能听得见。
塔利亚的这句话尾音刚落,刹那间,就好像原本在放映机里的影片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还在四处奔流的海水在这一刻被齐齐强行暂停了。
刺客联盟终于在湄拉的失态之下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塔利亚狐疑地看向湄拉,试探道:
“你们不是来带走这个叛徒的吗?”
“既然如此,她是活的还是死的,又能有什么区别?”
——不要小看资本主义世界里的周扒皮的力量。
如果湄拉此刻胆敢说半个“是”,那么就算温妮死了,也要被强行扔进拉萨路池里复活,然后被抬到明面上来,作为和大举进攻的亚特兰蒂斯谈判的筹码。
敏锐地察觉到了塔利亚不对劲的奥姆按住了湄拉握着海神三叉戟的手,冷声道:
“……当然有区别。”
此刻的奥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强行割裂了开来。
他内心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已经濒临疯狂,泪流满面,恨不得立刻从湄拉的手中抢过三叉戟,将整个刺客联盟掀翻;然而在面上,他却呈现出一种过分的、全然无破绽的冷静来,站在湄拉的身边,居高临下地对尚在负隅顽抗的塔利亚道:
“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还没等塔利亚说什么呢,一身黑色作战服的夜翼便怀抱着白衣少女从水中浮出,让塔利亚所有试图把这枚似乎有些脱节的棋子利用到最后一刻的愿望全都落了空。
夜翼踉踉跄跄地涉着及膝深的海水,来到了湄拉的面前。
这位平日里不管面对怎样的困境,都能坚强乐观以对的年轻人,终于在此刻失去了他所有的笑容。
他狠狠抹了把脸,却不知道那些在他脸上纵横的、未干的水痕,究竟是被七海之王掀起的海水所致,还是他借着多米诺面具的掩盖,而流下的眼泪:
“……我把她带来了。”
金发的少女刺客安静地躺在迪克的怀中,就像是睡熟了一样。
她至死都依然穿着那身刺客的白袍,只不过腰间整整齐齐别在皮革刀套里的飞刀缺了一把;那些飞刀的形制,和之前打着旋儿飞出来,一刀精准抵消了塔利亚的干扰,将海神三叉戟送入湄拉手中的那把飞刀一模一样。
夜翼凝视着湄拉,不知说什么好,毕竟现在说什么都是在她心上的伤口上撒盐,可他更不想让她最后的功劳都被人忽视,不想让这位与刺客联盟言行相悖的刺客至死无法被正名,百般思虑之下,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地提了一句:
“……她至死都在保护你。”
就在湄拉险些要崩溃的当口,一道同样身披白袍的身影从她身后走出。
亚特兰娜女王摘下了兜帽,从湄拉的手中接过三叉戟,轻轻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
“……去和她告别吧,我来接管这里。”
——对全体亚特兰蒂斯人来说,他们最认可的女王竟然能够毫发无伤地归来真是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如果湄拉、亚瑟和奥姆等人,没有看到生机全无的Assassin的话,他们想必也是此刻欢呼的人群中的一员。
然而他们要救的人的死,终于让他们从这滔天的欢呼声中被割裂了出来,人人都不敢置信:
那个不久之前还和他们生机勃勃地告别了的家伙,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而且听塔利亚的语气,她还是自杀的。
——那么什么人能够让一个隶属于刺客联盟的刺客自杀?
结果已经很明朗了。
湄拉眼尖,发现金发少女腰间那枚缺失了飞刀的皮质刀套里好像塞了个纸卷,她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那个做过防水处理的纸卷取出打开,一封潦草写就的遗书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自从奉首领之命去刺杀亚特兰娜女王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比我预料中的来得更早,我甚至都无法与你好好告别。】
她这封信写得相当潦草,就好像是匆促之下慌忙写就了似的,正好与遗书中的“这一天来得太早了”遥相呼应;而且在用词的指代上,精妙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凡是和她交情颇深的人,在看到这句话后,都会自动把这封信中的另一个人代换成自己。
至少夜翼和湄拉都成功把这段话的对话对象代换成了自己。
【刺客联盟终究养育了我,即便首领与亚特兰蒂斯的欧瓦克合作,我也并无怨言,只是我终究对不起我的朋友们,不管身在何方,不管交情深浅,因为我侥幸拥有的所有友情,都是建立在我的隐瞒和欺骗的基础上的。】
【我很抱歉。】
奥姆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半晌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都知道感到抱歉了……就不要死啊!”
到最后,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哽咽的意味,可就连他的悲伤和愤怒,都要在亚特兰蒂斯全体子民欢迎亚特兰娜女王的呼声中,被掩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