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这一连串举动, 已经让皇太子裴允晟感到很不舒服了。
“二哥是怀疑,这个苏鸣岚, ”允僖喝完了,把杯子在手里转悠着把玩了一圈,以手支颐, 闲适道, “也是大哥的人?”
“不是怀疑,”允晟淡淡道, “是基本确定。”
“哦, 那我这就串起来了。”允僖摸着下巴,狡黠一笑,感慨道, “闹了半天,跳来跳去, 是在唱一场苦肉计啊。”
“你怎知只是苦肉计而不是个计中计呢?”允晟不置可否,只提醒允僖道,“老四, 不要太大意了。我隐隐有种预感, 他手里能支配的东西,比我们以为的要多得多。”
“啧,任管他想做什么,我们这边,既然看不清楚,那就索性先不去看不就好了, ”允僖挑了挑眉,促狭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既然大哥这么想出来折腾事情,我就让我们下面的人全停了,让大哥他一个人来,好好地折腾,把地儿给他腾干净了,随他折腾去!我们呢,就坐着好好地看一场大戏,不好么?”
允晟低头一笑,赞许道:“不错嘛,长进了,都知道以不变应万变了,看来这些日子,你耐性见长,没有原来那么浮躁鲁莽了。”
“我原来也没有那么差劲吧,”允僖不乐意地鼓了鼓脸,摊手道,“不过呢,这话确实不是我自己想的,是郇瑾这么跟我说的。”
巫蛊娃娃出现之后的第二天,允僖便上郇府质问了郇瑾,两人把话摊开讲清楚后,允僖提出了自己的两点疑惑,对此,郇瑾很光棍地表示:想不明白?你想不明白就对了,因为我暂时也想不明白。
——那还能怎么样,一个字,等着呗。
“是我多虑了,”允晟叹息着,心头突然掠过了一丝莫名的伤感,轻轻道,“有郇小公子在,看来今日我叫你过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啧,我听着,”允僖咂摸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调侃道,“二哥你这话莫名的酸呢?怎么着,你和郇瑾这还是,瑜亮之别?”
“那你觉得,”允晟撑着下巴,也起了玩心,眯着眼睛反问道,“我们两个,谁是周公瑾,谁是诸葛孔明?”
允僖表示这是一道送命题,答不来答不来,嘿嘿一笑插科打诨着敷衍几句,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倒是允僖走后,允晟在小汤山内,突然皱了皱眉。
“我先前叫送出去的信,”允晟叫来宫人,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不是让送到开化坊的么?”
——可允僖方才过来时,分明是从西山大营直接抄近道快马加鞭赶到的。
“启禀太子殿下,”宫人也很无措,又跑下去再三核实,回来茫然地回道,“确实是从小汤山进城,送到了开化坊的四殿下府上的,小林子是亲眼看着四殿下府上的清客接的信。”
允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叹息着咽回去了。
——确实是,长大了啊!都有那么迅捷的秘密通信手段,有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串联起手下几地消息来往的本事了。
他已经成长到足以一个人全面掌控手下的方方面面了。
幸好方才写了一半就把那封信给毁了,不然——允晟苦笑道,自己那信要是真寄到了郇府去,怕是前脚郇瑾刚拆开,后脚老四那边就什么都知道了。
以后做不得这种糊涂事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一味地以保护者的姿态看过去,反而平白成了无端挑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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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二十九年八月,由二十年前的进士科举子潘永文上书检举的科举舞弊案起,成宗皇帝下令三司彻查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纠出了一长串的科举利益链,整个礼部上下全面遭殃几乎全军覆没、集体下狱,而恰恰是十年前科举副主考官之一,又以礼部郎中的身份多次参与其中的华郡谢氏掌门人谢域,更是其中的众矢之的。
随着这场垮时二十年、几乎被淹没在历史长流里科举舞弊案的重审重查,牵涉出了洛阳城里双十之数以上的世家,换言之,二十年前洛阳诸世家在台面下彼此心照不宣的“隐性”规则,被大肆咧咧地扯到了人前,闹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此等涉及之广、牵涉之深、又如此蔑视皇权与规则的舞弊泄题之举,也戳中了百姓心底对贵族老爷、官官相护等遭遇过种种不公正的隐痛,天下士子更是争相奔走相告,口诛笔伐,江南士子更是几次聚众□□,整队北上,向洛阳方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篇文辞优美的文章,极力要求成宗皇帝重刑惩之,以儆效尤。
洛阳世家的名声空前恶臭,一片斯文扫地,牵扯进去的,个比个的狼狈难看。
——经此一役,就算成宗皇帝最后轻轻放过了,在未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怕是勋贵世家之流,都再不好打着孔孟一道的幌子,与清流党正面相对了。
“你完了,”郇府之内,允僖与郇瑾相对而坐,允僖撑着下巴,闲闲道,“潘允文这道口子一撕开,现在满洛阳的世家里,怕是最想让当场暴毙、天打雷劈的人里,你是众望所归的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