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二十八年的初春,在去年喧喧闹闹吵了一整年的韩氏谋反案后, 虞宁侯傅从楦整饬人马, 将西北的最后一丝风波平息,率众将南下。
成宗皇帝于崇德殿前为其设宴接风洗尘, 傅从楦在宴上恭恭敬敬地交还了虎符, 君臣俩高台同饮, 把酒言欢, 一场热闹过后, 成宗皇帝这才抽出空暇来, 去认认真真地看看两个有一年多再未得见的儿子。
看着已经瘦骨嶙峋,几近瘦脱形的皇太子裴允晟,成宗皇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深感歉疚地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膀, 沉声道:“无妨, 人回来了, 就是好事。”
允晟微微一笑,温和道:“西行一趟, 教训很多,见识也长得一样多, 就是儿臣不孝, 出门在外, 劳父皇挂心了。”
成宗皇帝感慨万千地拍了拍允晟的肩膀, 打量着边上站着的允僖, 挑眉道:“倒是老四, 朕瞅着你这站在边上一声不吭的模样,倒是比以往稳重许多了。”
项凛的信,成宗皇帝也都一一看过了,不过,处在成宗皇帝的位子上,他与项凛的考虑终究多有不同,对于允僖的变化,他也说不上是乐见其成,但至少,没项凛那么的“大惊小怪”。
如果之前的线报属实的话,老二要是真的不能……如果最后实在无法的话,也就只能……
而当皇帝的要求,和当将军的要求,本来也就是不一样的。
“儿臣这不是正在心里默默数着父皇你什么时候才能说完的么,”允僖仓促地笑了一下,敷衍地调侃着,“我急着回永寿宫见母妃呢,父皇你倒是快点啊,有话说话,没话我们就散了啊。”
成帝顺手抄起一酒杯扔过去,允僖揉着被砸得肿起来的额头不敢再放肆了。
“散了散了,那就散了吧,”成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己的四儿子一眼,拍了拍允晟的手,轻轻道,“太子回东宫多休息休息吧,这一路上也都折腾得你们累了,朕也就不多留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散朝后再说吧。”
允晟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了,允僖倒是好,见他二哥走了,二话不说起来也跟着要出去了。
“你着急个什么劲啊?”成帝嫌弃地踹了他一脚,直接道,“一起走,朕也要回永寿宫呢。”
允僖满眼不耐地跟在成帝身后,一颗红心归似箭,却耐不住成帝就是故意在那里磨磨蹭蹭,烦得允僖几次张口想说什么,然后抬头看了看他父皇的脸,就又冷静下来了。
“老四,你这脾气,可差得有点远了,”成帝理好最后一份东西出来,也不叫人备辇,就这么带着允僖一前一后地走着,随侍的宫人侍卫们远远地退到了三十步以外,成帝一边摇着头,一边意有所指地敲打允僖道,“没点耐心,很多事情,你都是做不成的。”
“能做的就做,做不成的,我不做就是了。”允僖面无表情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成帝被这傻小子给逗笑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侧过脸问他:“那你以后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想娶媳妇,也给朕来这一套?”
允僖也笑了,凑到成帝肩膀上,大言不惭道:“这你可就错了啊父皇,您儿子我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那姑娘肯定也上赶着要来喜欢我的!”
“啧啧,让朕瞅瞅,”成帝捏了允僖的脸一把,震惊道,“这出去一趟,本事没见长,都长在脸皮上了啊!”
“我这可是实话实话,不信父皇您自己看着啊!”允僖躲过成帝的“辣手摧残”,直接按着他让他自己去看。
郇如是提前去城门外迎了一行人的,当然,她主要还是去看郇瑾的,但是顺带着,进宫之前,想着犒劳慰军的那一套流程模式做起来又杂又烦,允僖干脆就拜托郇如,直接由她领着把程双陆带到永寿宫去了。
可怜程双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路上默背了一肚子面圣时注意的规矩礼仪、若是被问到芙蓉膏相关的事情该怎么说……零零总总提前准备了近十来天,临到了洛阳,允僖一个任性下来,完全没有过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先把她扔到了永寿宫里去见钟情了。
面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题目,程双陆手足无措地发现,她提前准备的一切几乎全部作废了。
好在,钟情从来不是一个会让人感到拘束不安的长辈。
就允僖他们在前面耽误的那么些时辰,已经足以使得钟情三言两语,于无形之间消除了程双陆拘谨不安的心理,然后一群女人笑呵呵地坐在院子里一起谈天说地了。
允僖和成帝过来时,羲悦公主裴慜儿殿下正挂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高高地荡了起来,一边荡,一边开心地欢呼着:“程姐姐,快来快来,我飞到这么高了,你可以接我下去么?”
程双陆站在秋千架下,微微一探手,轻功一跃,轻轻松松荡起半米高,稳稳地抱着六七岁的小公主殿下,安然落地。
裴慜儿激动到快要晕过去,拍着手高呼道:“再来,再来!”
还是钟情看不下去了,拿着帕子温柔地给程双陆擦了擦额上的汗,板着脸制止小公主道:“好了,慜儿,你想学就好好学,想玩就回头让你父皇找个人陪你玩,一直累着你程姐姐算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