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 有间茶楼。
郇瑾与东宫的属臣警惕地将内室仔细排查了一遍,确定不会隔墙有耳了, 众人依次按身份入座,允晟与允僖相对而坐, 案几上撑开一张西北形势图,允晟食指微屈,轻轻地在案几上叩了两下, 简单道:“到西川也有三天了, 老四, 谈谈你的看法吧, 对西川, 对韩家。”
允僖烦躁地捋了捋额发, 摸着下巴苦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宣布放弃了:“在我看来, 就是一个字,乱。”
西川的形势,乱。
韩家的情况, 乱。
这还是没有带上边界线以北的西北十八部落,西北这滩水, 就已经浑浊得让允僖烦躁到想打人了。
“二哥,”允僖眉头紧锁,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我感觉西北的水,要比我们一开始想象的深得多得多。”
“这情况,怕不是我们几个能轻松解决得了的,还是尽早给洛阳那边递消息,让父皇做第二手准备吧。”
“呦,老四,这可不像你啊,”允晟撑着脸,微微地笑了一下,“试也不试就放弃,跟你往日的作风有所不合啊。”
“我还以为你会说,二哥,管他呢,我们先把韩家的人揍一顿解解气再论其他呢。”
“我要是一个人当然就这样了,”允僖生气地瞪大了双眼,指了指允晟,压低了嗓音道,“我还不是在担心你!”
“太子安危,事关国体,我这不是带着你投鼠忌器呢,二哥,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做一国储君的自觉啊!”
“我要是遇到一点困难,试也不试便回去了,”允晟深深地看了允僖,轻轻道,“四弟,那我才是真的没有一点做储君的自觉了。”
允僖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鼓了鼓脸,憋屈道:“好吧,你总是有道理的,那听你的,现在要怎么办吧?”
“韩渊未死,韩家内部派系斗争凶狠混乱,廖远镇谨避韩家锋芒,李家明显在观望形势,”允晟皱着眉头沉吟道,“最奇妙的,还是程家。”
“我们来西川都三天了,李家的子弟排着队一打一打地过来套近乎,韩家和廖家的没有这么夸张,但该见的也都见了,唯独这个西川第二大姓,连家主都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允僖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反正他也插不上去什么话。
“殿下,”倒是郇瑾,显然功课做得很充足,直接说了,“程家老爷卧病多年了,如今是他们家大爷当家。”
“程家大爷也曾经是西北的一员悍将,打胡人蛮子毫无二话那种,据说骠骑大将军韩渊那时候都很欣赏他,可惜英雄气短,也就是十三年前吧,在追击柯尔腾一队骑兵时,中了对方的埋伏,断了条腿,就此,便闭门谢客,很少外出了。”
“可惜了,”允僖咂了咂嘴,坐直了身子,真心实意地叹息道,“对一个将军来说,失去一条腿,怕是比直接死去还残忍……如果是我,怕是要很久很久才能走得出来了。”
允僖这话一出,允晟和郇瑾俱都抬眸看他。
允僖深感莫名其妙:“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允晟与郇瑾交换了一个视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点。
“很久很久才能走出来,”允晟若有所思道,“那十几年不见外客,是不是就是至今还没有走出来呢?”
“但问题是,一个拘于自己缺陷难以释怀的人,”郇瑾撑着下巴,觉得事情有点有趣了,“怎么替自己躺在床上的父亲执掌了程家这么多年的?”
“到底是走出来了还是没走出来?”允晟和郇瑾同时看向允僖,异口同声地问他。
“这,”允僖傻眼了,“这我怎么知道啊?”
——连那个程家大爷是圆是扁允僖都没见过,能揣摩出来他的心理才是神了!
“不见外客,可能是卑于缺陷,羞于见人,也可能是看破世俗,厌倦交际,”傅怀信轻声道,“但如郇瑾所言,一个执掌程家这么多年的人,后者的几率太小了,我个人更倾向于……”
“他从未从十多年前的阴影里走出来,只是拘于某种原因,他也放不下世俗的权利。”
“那个程家大爷有儿子么?”允僖随口道,“他儿子很不着调么?需要老子给仔细看着放不了手?”
允晟:!!!
郇瑾:!!!
“怎么又是这个表情,”允僖被看得都想挠头了,无语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么?”
“不,不是,殿下,您实在是太厉害了!”郇瑾喜不自胜地站了起来,觉得自己思绪一直被堵着的某个奇怪的点突然豁然开朗了,激动地解释道,“那个程家大爷没有儿子!”
“他甚至没有任何子女!不,他还是有一个女儿的,是他发妻给他生的,只是一出生便身体虚弱,就给送出程家了,而从五年前程家大太太过世后,他再未续娶!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允僖满眼懵逼地捧场问道。
“一个没有任何身家牵挂的人,一个身有残疾心怀卑怯的人,”允晟沉下眉眼,缓声道,“他无妻无子,年纪一大把,母亲亡故,父亲卧病多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