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佳人时,也是在镇国公的书房外真心实意地请求了许久才得应的,不像钟情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件好看的玩物罢了。
皇后这样的世家贵女,自有其身为世家贵女的品性,更何况皇后当年怀着二皇子允晟时受了奸人暗算,闹得二皇子早产,缠绵病榻十年余,钟情在意识到自己的难产有问题的第一刻,其实就把傅皇后的嫌疑给排除了一大半的。
也是这时候,钟情才慢慢地觉过味来。
自己死了。
是真的死了。
而且她的死,看样子,还是被人害的,不明不白的死了......
钟情想到产床上小儿子冰冷的尸体,小女儿生来的唇裂瑕疵,一阵又一阵的疼往心头涌,让她对这场被人设计的“意外亡故”有了更真实的认知。
钟情想,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都已经死了呀,尘归尘,土归土咯......
可我那对孩子,那对怀胎十月寄予厚望的龙凤胎......哥哥直接胎死腹中,妹妹将带着女儿家一生的残疾,一辈子都遭人耻笑......
钟情的泪滴滴答答,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钟情想,这算他么什么事呢,自己在这深宫内院里忍气吞声大半辈子,贴心细心贤惠持重,处处与人为善,竭力避免结仇,到头来,就是为了沦落到这下场的么?
钟情神魂恍惚地从长信宫飘出来埋头乱走,路过了生前与自己斗了大半辈子气的死对头婉贵妃宫前,婉贵妃卸钗素容,白服提酒,在未央宫里一边自饮自酌,一边冷笑连连:“没想到,到最后,本宫还没穷途末路呢,那贱人倒是走在本宫前头了......本宫早就说了,咱们这陛下啊,是个顶顶薄情的,当年本宫就说了,倒是要瞧着那贱人靠着陛下,又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如今果然啊,果然......”
婉贵妃喝罢笑罢,一扔酒壶,趴在案几上,痴痴地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边哭边笑。
钟情自然知道,她笑,定是在笑钟情的“好下场”,哭,却绝对与钟情没有丝毫的干系了。
——谢家要败了。自那位权倾朝野的谢尚书挂冠而去后,在大庄官场上同气连枝着嚣张了几十年的华郡谢氏,也终于走到了下场的那一刻。
成帝提前几个月便叮嘱过钟情,近日里远着未央宫,不必去理会婉贵妃......成帝隐晦地暗示钟情,那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老鼠,永寿宫里的却是玉瓶,他要钟情记得保重自己,别被那边给伤着了。
结果老鼠还没来叼,玉瓶就先自己碎了。
钟情有些疲累地想,可别到最后,自己难产这个锅,倒是落在了婉贵妃的头上,成了成帝清算谢家的开场第一折大戏。
婉贵妃就是疯了,也知道害死了钟情,也远远轮不到她这个早已注定了要失宠的贵妃上位吧?
钟情不由站住认真地想了想,所以到底是谁,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害死自己呢?
钟情想不明白,她既想不明白,一时也就不去想了,随着心意乱走一气,见了慈宁宫里道着“冤孽”抄着往生经的孝端皇太后,又碰着了永和宫内愁眉苦脸的沈恪妃......东西六宫里,到处死气沉沉,一片哀意,似乎所有人都在为钟情的不幸难产而感同身受地悲伤着,一时间,钟情都险些要怀疑自己多心,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了。
直到她浑浑噩噩间听到了那句携着怒气与慌张的不甘质问:“娘娘答应过奴婢的,只要贤妃死了,就......”
就什么,钟情却是再也听不到了,钟情初为鬼魂,业务不熟练,下意识地只想到绕过墙角再去寻人,等反应过来自己还可以穿墙而过时,钟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地界宫女们来来往往,早已摸不着是先前的哪个了。
钟情后退了半步,探头看这座宫殿上的匾额。
永和宫。
沈恪妃与眉嫔手挽手地从远处走过来,身后跟着眉嫔所主的甘泉宫里的安贵人、白美人与永和宫偏殿里的施贵人、陆才人,后面并缀着一行宫娥,浩浩荡荡,好不气派。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小声说着闲话,眉嫔对着沈恪妃低声唏嘘道:“......谁能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就去了,才不过二十五岁啊......真是可怜,四殿下才八岁,小公主又生有残疾,如何放得下哦......”
沈恪妃叹息着附和道:“谁又说不是呢,想几年前初见时,她是个何等明艳的光彩人,如今香消玉殒,皇上心里难受,你我看着,又如何能不难受呢?......总是在这宫里相处了好几年的,可叹这世事无常啊......”
两个人边说着边走近,钟情站着没动,钦等着与二人面贴面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二人脸上每分每毫的神色,一丝一缕都不曾放过。
最后颓靡地败下阵来,沮丧地宣布放弃。
两个人脸上的哀悯之意,实在是太过真切,以至于叫钟情,都怀疑起自己看人的眼神来了。
——若幕后那人真与沈恪妃相干,那这么多年,钟情岂不是长了双仅当摆设的瞎子眼?
钟情想,倘真是如此,那她落到这种地步,也真是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