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 张迎康静静地靠坐在木桶里, 蒸腾蔓延的雾汽让他的面部看起来有些模模糊糊。
应颜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给张迎康按摩着身体, 因为热气, 她的鼻尖已经冒出来一些细小的汗珠,脸也被蒸得红扑扑的。
应颜按摩完张迎康的手臂, 转到他的身后, 而后将双手拇指沿着他的脊柱两侧由上至下反复推揉:“这里是夹脊穴, 经常按摩的话可以舒缓背部神经,缓解背部紧张疼痛。”
应颜一边嘴里报着专业名词一边在张迎康的身上认真按摩着, 努力让他相信,她此刻真的心无旁骛。
真的。
按摩好后背, 应颜又走回到前面, 而后弯腰将手伸进木桶里,在深色的药水里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腿部肌肉。
两人靠的更近了。
张迎康垂下眼看着应颜红扑扑的小脸,看到那时不时偷偷地瞟他一眼的水汪汪的双眼,突然就将她跟当年的小女孩重合起来了。
那时张迎康手脚都打着石膏,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张迎康有轻微的洁癖,很快就忍受不了, 便提出想去清洗一下。
应颜立刻鼓着小圆脸对张迎康摇摇头, 坚决不同意:“不行, 要是被爷爷看到了肯定会挨骂的。”
小小年纪, 刻板而又固执。
“只要十分钟。”
张迎康当时是真的忍受不了, 哪怕让他简单地冲洗一下都行。
对于救命恩人又是如此美人的恳求, 应颜很快就扛不住了, 神色纠结半晌终于道:“那你一定要快点啊,爷爷很快就要回来了。”
后来应颜搬了个凳子放到浴室,又把张迎康扶进去,便跑去了院门口放风。
那时候的应颜还是那么的单纯、洁白无瑕,眼里如稚童般懵懵懂懂。
张迎康本来是想锁上浴室门的,不过一是行动不便而是时间紧急,何况应颜已经去了院门口,便直接快速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打开喷头冲洗起来。
应颜坐在院门口的大石凳上晃荡着两条腿,晃着晃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而后跳下石凳,颠颠地跑回了屋子。
应颜拿着一盒香皂想都没想地推开浴室门叫道:“我给你用婆婆给我买的香——”
应颜的声音停住。
张迎康正侧着身体坐在喷头下,一边肩膀上搭着他的T恤,头发湿漉漉地往下直滴水,他闭着眼伸着手,似乎准备关喷头。
听到应颜声音的第一时间,张迎康便反应迅速地扯下肩膀上的衣服盖住身体。
应颜眨巴眨巴眼,而后指着墙边的浴帘道:“你洗澡怎么不拉帘子?”
张迎康的表情明显很尴尬,僵硬着身体,而应颜却没多大反应,说完就关门走出去了。
张迎康当时还暗暗庆幸,以为应颜什么都没有看到。
结果几天后,应颜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突然捂眼害羞惊叫道:“啊,我那天看到了什么。”
而后又松开手,脸红红地,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我、我们这样了,你要对我负责。”
张迎康:“......”
应颜感觉到了脸上的视线,似乎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看着张迎康,而后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开口:“咦,你脸怎么红了?”
张迎康的脸立刻透露出一丝僵硬,而后淡淡地移开视线,没说话。
应颜立刻抿着嘴笑,双眼亮晶晶的,泛着狡黠的光。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外面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应颜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还有柜门开合的声音立刻醒了过来,而后赶紧下床跑到门边。
病床上的张迎康在应颜打开门出来的那一瞬,便立刻开口,“进去。”
声音很冷硬。
不过应颜已经全看到了。
病房里的灯都被打开,房间很刺亮,把床上的人脸上的冰冷阴郁照得一清二楚。
应颜看到男护工手里端着的药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高位截瘫病人由于脊柱神经节受损,不能自主排便,所以膀胱发炎或是尿路感染都是非常容易发生的问题。
应颜停顿了一下,而后老老实实关上门,身体贴在门上,垂下眼。
张迎康看到那扇门关上后,才慢慢地闭上眼,神色更加沉郁。
每当这种时候,张迎康的心情都极差。那种尊严、高傲被反复碾压而生出来的深深自厌,比疼痛本身更加折磨着他。
每一次都在提醒他,他现在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等外面彻底没有了动静应颜才打开门,轻悄悄地走到床边,停住。
张迎康脸上的表情依旧阴冷,闭着眼,唇抿得像是刀锋,仿佛张口就能刺人。
应颜知道他现在心情肯定很差,可能正浑身充满着戾气等待爆发。
身体上长久经受着痛苦、遭受折磨的人,他的性格本就不可能有多么淡然温和。
应颜蹲在床边,先是看了他一会,而后小心翼翼地拖着他的一根手指头,一直拖到床边,然后低下头噘嘴轻轻地亲了一口,有些可怜兮兮道:“我亲你一下,你不要生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