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坐月子的时候,给他塞了个红鸡蛋。
1985年,正是华夏开始经济腾飞的时候,他爸爸卖了深坤市的房子,带着他们全家移民了。渴望像是别人鼓吹的那样,去海外挣大钱。
受“出国潮”的影响,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爸爸厌倦自己这身黄色的皮肤,以及在国外生活时,受到歧视所带来的不便。没有痛恨起那些异乡人,反倒是恨起了自己的母国。
再加上后来燕京放假水涨船高,经济冲天而起,国内生活质量显著提高。
于是,那一批去国外又没发展好的留洋人士,反倒是变成了最恨国的人,做梦都希望华夏一蹶不振,好证明自己当初选择没错。
在谭子睿有能力值挣钱之前,他的父亲一直在纽约的唐人街卖煎饼果子,母亲则是帮人烫头。
他记得在纽约华人聚集区的时候,仿佛和在深坤市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熟悉的闽南话,然而往外几里地,又成了英文的天下。
谭子睿就是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
后来,他功成名就以后,他爹说的最多的话,也就成了:“幸好当初移民了,要不然啊,你怎么能成为科学家!国内的科研,不行。华国是没有科学家的。”
谭子睿对华国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喜欢热腾腾的米饭蒸腾出来的稻子的香气;喜欢系着红领巾和邻居家的小花一起上学;喜欢傍晚时候路过港口看珠江入海,夕阳给水面渡上一层暖金色的光。
另一方面,他离开这里已经太久,久到每次回想起祖国,耳边总是父亲轻蔑的嘲讽;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
在燕大,同事们很热情,领导也对他足够尊敬,同行更是钦佩于他在学术上取得的成就。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一件事。
这里,和自己同一个层次、并且能交流的学者,太少。
华国有学者,而且不少。两院院士虽然有水货的存在,但大多都基础扎实,自成体系。
有些年事已高的老前辈,当年更是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做出的成果。其艰苦程度,足够让外国人惊呼奇迹。
只是,他研究的领域是高精尖的基因治疗。国内目前在这一领域,只比空白好那么一点。
他独孤求败,过得分外寂寞。
这也是很正常的。国外起码从两个世纪前就开始做研究。
而国内,也不过才过了三四十年。
谭子睿在自己专业领域遇到问题时,总是难免烦躁。
他有心请教国外的学者,又担心资料泄露,没处说理。而且,科研竞争在每个人之间,都是存在的。
谭子睿没有唉声叹气太久,他的习惯让自己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和燕大签了五年合同,这五年是不好走的。
只是有些惋惜自己浪费的五年青春,他今年40好几,科学家的科研寿命并没有世人想的那么长。
年龄增大带来的不仅是经验和阅历的上升,更是思维的衰退。
而后者是非常致命的。
谭子睿来到实验室门口。
还没进去,就看到吴主任搓着手,站在门外,满脸堆笑。
吴刚上前道:“谭教授。”
谭子睿目不斜视,像是路过了一团空气:“什么事?”
“乔教授最近从国外回来了,刚好,对方也是研究的基因领域,想要和您谈谈。”
谭子睿这才慢慢停下脚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是吗?可是他不是干细胞领域的学者吗?”
之前,乔御和他的HSCs体外扩增,在国际上可是轰动一时。
听说各国最近都在修订教科书了。
对于没什么野心的学者,光是这个成就,就足够他们躺在荣誉殿堂里一辈子了。
吴刚:“乔教授大学只学了两年,毕业后去冷泉港学习了三年。这三年里,在沃森生命科学院里,做的是基因相关方面的研究。”
谭教授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基因相关方面也有很多种。环状RNA、AAV抗体免疫、CRISPR/Cas基因编辑、CAR-T细胞治疗,快速转录延伸标志性组蛋白修饰,等等,这些都是如今基因生物领域的热门项目。不知道乔教授学的哪方面?”
前面就说过,吴刚是个因为做了行政,已经不学无术很多年的博士学历的水货。
尽管当年,他博士毕业的时候,全华国博士学位的人还不到总人口的0.0005%,但也改变不了如今的他就是个不搞科研的水货的事实。
吴刚几乎被谭教授这一长串话给问懵了,更别提谭教授后面还直接说了英文。
“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吴刚不愧是个厚脸皮的中年人,很快就稳定了情绪,“您和乔教授都是国际上有名的大学者,我不做科研好多年,的确有些回答不上来。我让乔教授过来,你们当面聊聊,怎么样?”
谭子睿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后不咸不淡地回答:“那就让他过来聊聊吧。”
说完,他转身,刷卡进了实验室。
是时候给这些后辈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学霸了。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