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八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沈明泽照旧泡在实验室里。
何来宝在窗边的桌前翻着书查着资料,突然猛地将书合上,道:“明泽,我就说有什么不对劲!”
“什么?”沈明泽一边看着显微镜下的反应,手上仔细的调着精度,头也没抬:“有什么不对劲,思路应该是没错的,提炼出来的纯度比上周还要高出三个百分点。”
何来宝走过来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都一个多月了,张小红同志怎么没有给你写信,也没有来看你啊?”
沈明泽手上就是一抖,刚刚才调出来的精度一下给扭歪了,显微镜镜头下空茫一片。
他一边继续扭着按钮,一边若无其事的道:“她以前是来陆州市有事要办,路过这里而已,写信也是问我医学问题,我答不上来自然就不写了,再说我们本来也不熟。”
何来宝翻了个白眼道:“我看是你跟人家装不熟吧!你这么冷冰冰的,现在将人给惹毛了,不愿意看你的冷脸了,现在真的不搭理你了。”
沈明泽没说话。
何来宝弯下腰凑过来道:“真的无动于衷?”
沈明泽抬头皱眉道:“别败坏别人女同志的名誉,本来就没什么!”
见他动气,何来宝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这还气上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既然你对小红同志确实没有意思,你这么说哥们还能不相信你吗,不过”
他搓了搓手,腆着脸道:“你能不能给哥们跟她牵个线啊?我看着觉得她不错,人长得漂亮,家里成分也好,还是工农兵大学生,脾气也是挺好的,就因为你以前给她讲过题还记得这个好,路过也来看看你,这人的秉性就差不到哪里去”
沈明泽眸光微暗,语气倒是平静:“我没有给人牵过线,不会做这种事情。”
“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就将小红学校的地址给我,以前她问你什么题,你给我说说,我回信帮她解答,哥们水平虽然不如你,但这不是还有你教我吗,你给我大概讲讲,我再写到信上去用我的名义寄给她,后面我俩就自由发展了,不用你再帮什么忙了。简单吧?成不成的,我跟小红都认你这个红娘”
刚才还张小红同志,两句话的功夫变成了小红同志,现在就直接小红、小红的叫上了。
沈明泽看着心这么大的同事,觉得堵得慌。
“不是我说,就我这条件也不差了吧,上次听厂里那几个女同事怎么说来着,一表人才,二老双亡,三转一响,四十平方,五官周正,六亲不认,七十工资,八面玲珑,烟酒不沾,十分听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吧,我这除了二老健在,别的都符合了吧?就说我父母吧,他们另有住处也不跟我挤在一处,他们有工资也不要我孝敬,平时还能够贴补我一些,比二老双亡还要更好对吧你倒是给句准话啊,我这条件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沈明泽顺着何来宝这话想了想,呐呐道:“这倒也没有错。”
他的这位同事,各方面的综合条件确实不错,用他刚才形容张小红的话说,能够跟自己这样的人交好,已经足以说明其脾气和秉性都不差了,会尊重人,说八面玲珑也勉强算得上。
总结起来,嫁给何来宝,过日子的确能够舒坦得很。
他心里默默评估着,何来宝还在自夸:“在咱们厂里多少大妈大姐都热衷于给我介绍对象,我都瞧不上”
沈明泽心里空落落的,被何来宝逼得没有办法,他这才道:“她个人条件更好,你这条件人家轻易就能找到,他父亲以前是竟市的书记,现在调到省里去了,肯定不会让她嫁到陆州来,给她在省里安排了亲事我看你还是拉倒吧。”
何来宝顿了顿,然后一脸探究的打量他,“我说,明泽,你不会是对人家有想法自己觉得没戏就不肯承认吧?”
“胡说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还骗你不成,这个月报纸上都登了,那个张海山就是她父亲,既然没戏,何必还给你牵这个线。”
何来宝啧啧了两声,不再说话了,却是去桌前看报纸去了。
过了会儿,感叹道:“要真这样咱们还真高攀不起,不过,以前看她在门口等你还真不觉得她是干部子女,这多好的姑娘”
沈明泽心里也认同,却也没接这话,好在何来宝后面就是谈报纸上的内容去了,没有再提这件事,他才放下心来,附和他说了几句最近的时政。
这个八月,报纸上的确是出了两个他觉得顶好的政策——
一是取缔红,卫兵的特权,他们不能再参与抄家打砸等行动,不能不经过批准就以执法自居,以后只能再武装部抓了人之后义务帮忙组织批斗活动,二是针对在报纸上闹了一个月的官僚主义这个话题,也出台了应对政策,成立了专案部门对官员进行监管,接受群众监督举报。
也是这个月,他分了点心关注报纸,才听到了沈华浓被“官僚主义”的消息,这个妹妹报喜不报忧,她做了什么一点也没有给他说,沈明泽反应过来气得就想回去当面骂她一顿,不过临出发才想起来她已经不再竟市了,调到石油城去了。
现在怕是也知道自己正生气,都没有写信和打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