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好去, 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七师叔曾经问过他, 他的名字是不是出自这句诗?当时他难得有些遮掩, 长空一名,是他死去的爹取的, 当时老李家的走廊又长又空,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爹没钱请村里有文化的老秀才取名, 就囫囵取了“长空”二字。
哪里有什么美好寓意, 七师叔总是喜欢逗着他玩。
“我说你是不是傻脑筋,这冷泉下的酒, 足够你喝上八辈子了, 你再埋下去,说不准哪日这冷泉就变成冷酒泉了。”
时光匆匆过了十年,殷离也已经是豆蔻少女长得了飒爽英姿的女侠, 可大概是在桃花岛放肆久了, 她脾气倒是不减反增,按照底下弟子的议论,都说这世上除了好脾气的李师叔能忍受她。
“那也挺好的,不是吗?”
就是这幅模样, 越来越像某人了, 真的是好的不学, 专学坏的:“那刘老头又来了,你这阵法学得真是有够稀巴烂的, 什么时候能管点用啊?”
李长空一顿,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来便来,你又何必跟他置气。”
“我、我跟他置气,我没毒.死他已经是不错了!”说起这个,殷离就一肚子的火,“当初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出岛的,他现在倒好,功名利禄甩手就走,还不是怕被清算!早知今日,他何必当初啊!”
明明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可殷离提起来,还是火气十足:“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算了,不跟你说了!眼不见为净,老娘去后山给你摘山核桃去!”
殷离气冲冲来,又是气冲冲地走,李长空慢条斯理地封好酒坛,这才回屋换了一身青色长衫出去见刘基。
五年前,七师叔因心口的剑伤病逝,遵照七师叔的遗愿,他扶棺回武当,大抵是离开太久,连守山门的弟子都已不认得他,那时候他才有些恍惚,武当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
只是彼时他悲伤难以自抑,一连串的葬礼下来,直到七师叔入了武当长老祠,他才考虑今后的去留问题。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花白胡子的师公望着他,开口:“长空,当初我让你去照顾老七,如今……可还要回来?”
回来武当吗?
李长空只记得他当初连犹豫都没有一下,摇头跪地便道:“师公,弟子鲁钝,妄受武当教导,今日弟子自逐山门,从今以后,武当再无李长空此人,还请师公答应。”
“好,好。”
“师公,这是今年的酒。”
张真人接下酒,然后他就下了山,一入江湖两年,他到过极北之地的雪山,也往深山蔽日之处走过,等走到累了,他就回了桃花岛。
七师叔想看的山河安稳,他可以帮他看。
“李岛主,你来了。”
“何必呢,来与不来,又有何分别,踏上这里,你心里难道就会好受一些吗?”
刘基老了,十年前他还是注重养生的翩翩帅大叔,可如今宦海浮沉,又是行军打仗又是尔虞我诈,岁月催人老,半点不由人,但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悔:“不会,只会更加难受。”
“那又何必来。”
“若我不来,若当年我不来……”
“他并不怪你。”
“但你怪我。”
李长空摇了摇头:“不,其实我也不怪你。”
他当初上武当,连对宋青书的杀意都忍下了,又如何忍不下刘基的谋划,说到底,七师叔这人实在是个妙人。
他知道,七师叔并不是原先的七师叔,从前他在武当山虽然不是亲传弟子,但也不是没遇上过七师叔,七师叔对小弟子向来十分稳重,绝不是后来那般模样。
刘基不由有些颓唐,他这一路走来,唯一愧疚的人已经英年早逝入了土:“但老夫怪我自己。”
当年他带着武穆遗书入了乱世,原是想要辅佐明君逐鹿中原的,几场胜仗下来,他不由得有些飘忽。于是他写了信往桃花岛,莫声谷向来是个很守承认的人,当初的赌约算是两厢获胜,双方各自承诺了对方一个合理的条件。
他说了条件,不出七日,对方就到了川渝之地的青山城。
也是在这里,他吃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败仗。武穆遗书不是万能的,他赢就赢在岳将军的巧心思,赢就赢在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可便是如此,也抵不上一场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战役。
他原本想要莫声谷看看不选他的后果,然后……因为这点儿可笑的卖弄,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才有了后来的刘军师,也加剧了莫声谷身上的伤。
“他救了我两次,我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桃花岛了。”
刘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可新君多疑,已经有小人不断在新君面前进言,称他的武穆遗书来路不正,并不出自桃花岛,或与前朝余孽有关。
大多是捕风捉影的传闻,真不真其实无甚关系,新君信了,便是真的。他在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新君已容不下他了。
当初他曾发誓,便是新君登基后容不下他,他也甘愿如此,可如今灾祸临头,却仍旧心酸苦楚,或许方到此时,他才明白莫声谷看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