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 自古天家多凉薄啊, 谭昭这心里头啊, 就跟外头三月的寒风吹过似的, 拔凉拔凉的。
做人真的不能太头铁,这不,就撞上铁板了。
“周勤,吃断头饭了。”
谭昭住的牢房僻静, 位于大理寺监狱的最深处, 看守的狱卒有两人,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子,一个矮矮胖胖的风子, 黑子沉默寡言,风子就见人三分笑, 如今他提着一顿美味的午餐,在这牢房里不可谓是不恐怖。
“……如果我不吃呢?”
风子仍然笑眯眯地,一副好人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激灵:“那周相公在黄泉路上,便只能做个饿死鬼了。”
“也是,据说饿死鬼投胎的话, 下辈子穷苦命的可能性很大。”
“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也信这个,所以我劝周相公, 还是吃了吧。”
风子将东西一点点拿出来,他甚至还打开了牢门, 似乎并不怕谭昭一届书生反抗,当然谭昭也没打算反抗,他若要动手,又何必等到此番时候:“那就不必了,我这个人,骨头虽然不算硬,但这点硬度还是有的,冤死加饿死,阎王爷说不定会替我开阴司会审也未可知。”
风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双筷子,他人生得矮胖,手却纤细异常,一双筷子在他手中,就像是白玉雕成一般,在这牢房里,竟有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这般风骨,为何要死忠那小皇帝?不如……”
“好啊,我答应了。”
“风子”惊得差点一个趔趄栽了跟头,精明的眼睛里难得震惊:“你……当真?”
谭昭表示自己很无奈,一副你们这些人真是无理取闹的模样:“你看,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让你的主子相信我,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我,这笔买卖,打从一开始就谈不成,不是吗?”
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风子”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人就这般死了,当真是可惜了,可这般的人若是成长起来,那就是主上的心腹大患了。
“不过这笔买卖谈不成,我们还可以谈谈另一笔买卖。”
“风子”已经握紧筷子要动手了,他本不是会迟疑的人,可偏偏却迟疑了,甚至还问了个问题:“什么买卖?”
谭昭盯着地上的饭菜,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听说,你们一直在找软红堂底下那批东西?”
“是你!”
谭昭很痛快地承认:“就是我,那把赤霄剑当真不错,历经数百年依然吹毛断发,你家主上的心,可真是大。”
这一听就是反话,“风子”不可能听不出来,可因这话,他心里果然开始动摇。
谭昭却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才是西夏人,对吗?”
满意地听到呼吸一窒,他才继续说:“陈州一事,确实是我挡了你们的路,如果我是你们主上,也想有所谋求,从我入手确实是个好法子。”
“我也正好负责科举一事,古今一来,科举舞弊是为重罪,原先我是有些疑问的,为什么科举才考一场就爆出来?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那些新规束缚了你们的行动,是不是?”
“风子”没说话,但显然这根默认没多少差别了。
“本来如果按照你们的预期,应该是科举完成,至少三甲进士确认时,才爆出舞弊一事,是不是?”谭昭说得很快,就像是参与其中了一样,“舞弊一事,可大可小,你们自然是往大里闹,那时学子义愤,官家为了安抚民心,势必要杀几个官家祭天,我,包大人,若再攀扯下下八贤王他们,就更好了,是不是?”
科举考试,本是学子晋升路,却也有人将之作为演武场,所有人都是棋子,只要能达成目的,如何都不算过分,如此心性,难怪到现在还在蛰伏了。
“怎么不说话?”
“……”
“这笔买卖,还谈吗?”
“风子”几乎是从牙根深处发出的声音:“谈。”
“如此,公子就替在下向你家主子问好吧。”
目送着狱卒“风子”离开,幽暗的牢房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呼吸声,谭昭慢悠悠地将地上的饭菜收起来,这才有些急切地接过快递小哥白玉堂的食盒。
“果然还是四娘的手艺最棒!”
……你那是盲目崇拜,白五爷心里有气,忍不住就刺人,“这官家如何回事,你不是说他不会砍你头吗?”
这明天就要砍头了,还有心情吃饭!
“砍也砍不到我头上,放心,自会有人救我的。”一个和善的笑容。
五爷啧了一声,看好友这幅模样,实在还是觉得憋屈:“你看看你这官当的,倘若你早辞了,焉能有如今境地!”
谭昭想了想,有点道理:“确实,如果辞官,我现在可能在刑部衙门。”
“……”朋友,你真有自知之明,“前两日碰上庞府那只蠢鱼了,急着进宫替你求情,被他爹打了一顿,现在还瘫在床上呢,他给我不情不愿地写了信,说要劫法场。”
小伙,你俩很有想法,他看好你们。
“那倒不用,明天自有‘西夏人’会来劫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