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 黎谆谆慢慢回过神。
她侧过头看他,便见他手臂撑在草地里,没过膝盖的翠色长草随风浪滚动, 雪白的衣袍便烈烈作响。
天道还用着张淮之的面容。
有那么短短一刹,黎谆谆好似从他脸上寻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少年眉眼总是浓郁清冽, 不染纤尘的眼眸里映出她的面容, 他弯着唇,好似在笑, 眸底却流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要去哪里?”她刚刚问出口,便很快反应过来, 他哪里都不会去。
天道要守护着各方世界,他又能去何处。清净无人的净地神殿便是他最好的去处, 只是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因为黎谆谆不会再来神殿找他。
而他也不会再步入凡尘。
她慢慢抬起手臂, 那颗飘浮在苍穹之上的元神,便如同乖巧的宠物般,朝着她掌心飞去:“我今天来这里, 是想将元神还给你。”
瑰丽的色彩一如初见时, 碧澈如海, 金绚如霞,青翠如木,黝黑如土, 四种不同色彩流淌在掌心中, 不断交织变幻,如绚烂的烟火。
黎谆谆将元神捧到了他面前。
他并未看向她手中的元神,眸光从始至终落在她身上:“我留着它无用。”
那是一种极为平静而清寂的嗓音,美妙的如同潺潺流水,偏偏又带着一丝亘古隽永的意味。
黎谆谆却没有收回手:“即便无用, 我也该物归原主。”
“你不是从未将我当做过张淮之吗?”他好似轻笑了一声,“若如此,它的主是张淮之,张淮之已经将它送给了你。”
“……”
黎谆谆一时语塞,竟有些辩不过他。
便如他所言,既然她认定张淮之已经死了,而天道只是天道,并不是过去那个张淮之了,那她为什么要跑这一趟,特意将元神送回了神殿来?
她还是有意无意之间,将他当做了张淮之吗?
黎谆谆看着那张熟悉又有几分陌生了的脸庞,许久许久,她慢慢叹了一声气:“我不知道。”
“当我在天界听到先神要来参宴时,我心中惶恐不安,可除此之外,也多少有几分紧张和期许。”
“我当时并不清楚自己在期许什么,大抵是希望我记忆中的淮之哥哥还活着。直至我亲眼在瑶池里看到了那些高高在上,不涴尘埃的神仙俯身跪在你的脚下,便是那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你不是他。”
“你是一念生,一念死的先神。只需要高高坐在瑶台之上,不必言语,便连掌管三界杀生夺予的昊天大帝,都要暗暗揣摩你的心思。”
“而我认识的那个淮之哥哥,他父母早亡,与幼妹相依为命。他前半生吃尽苦头,如浮萍漂泊不定,性子却比松柏磐石更为坚韧不拔。”
黎谆谆说话之时,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神色略显恍惚。
可纵使是失神,他也在侧着身看着她。
他与黎不辞一样是异瞳,一只眼眸漆黑幽邃,一只眼眸空寂发灰,瞳孔似是火山石的颜色。
那双眼瞳仿佛可以看透世间万物,纯净到极致,冷漠到极致,可此时看向她的眼神中,却是流淌着浅浅的温度。
青山叠峦间的神光,仿佛笼罩在了她的脸庞上,净地神殿之中并无日月,而那细腻的光晕倒坠在他眼眸中,便好似看到了金乌。
“我知道你不是他。”黎谆谆扬起睫,语声混着风,便显得有些缥缈,“淮之哥哥重情重义,而先神眼里有大爱却无私情。”
班十七趁着天道与南宫导在无妄之海上纠缠时,利用26的定位和她的血,破开阵法寻到了她的踪迹。
他为拿到南宫导体内的另外一半谛羲,想法子羁绊住天道,便将黄泉冥府中关押的恶鬼放到了人界作乱。
犹记得班十七对她说——
“乖徒儿,我放出了十八层无间地狱关押的恶鬼,想来它们此刻已经在人界大开杀戒了……”
“你说,天道会赶来救你,还是去救他的天下苍生?”
在班十七离开后,阵法重新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而那本应该缠斗在无妄之海上空的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她将死之时,隐约看到无边无际翻滚的黑色海浪,而后在下一瞬,便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
来的人是南宫导。
至于天道,黎谆谆想,他应该是去拯救天下苍生去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说话又慢吞吞的,待话音落下,空气中便只剩下了肃肃风声。
天道凝视着她,久久未语。
半晌后,那清寂如雪山的嗓音中好似多了些情绪,他轻声问:“你怨我吗?”
她托着下巴,语气未有起伏:“我不怨你。”
黎谆谆自然不会怨恨他。
人人心中皆有一杆秤,站在秤左边的是她一人,而站在秤右边的却是数不尽无辜百姓的性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倘若他不是天道,而是张淮之,那杆秤或许便会毫无理由朝着她偏斜。
“我始终觉得,先神是先神,淮之哥哥是淮之哥哥。”黎谆谆嗓声一顿,扬起的睫毛抖落两下,视线落在身侧那张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