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烤出来的红薯是美味的,那金灿灿的颜色,捏在手里又烫又软,浓郁的香气止不住往鼻子里钻。
黎殊洗漱过后,将烤红薯掰开成两半,杏红色的瓤看着诱人。她吹了吹,就着滚滚冒出来热气咬了一口,红薯瓤入口即化,香糯的味道软绵又细腻,在舌尖上绽开一丝丝甜。
黎殊忍不住想,倘若黎不辞不是魔物,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以他的厨艺,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掌厨。
不,不止如此。他聪慧机敏,即便他不做厨子,只要他想去做什么,也必定能做成功。
黎不辞可以成为他任何想成为的人。
但可惜的是,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也注定过不上普通人的日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黎不辞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被毁灭,要么被囚.禁一辈子。
这样一想,齿间的烤红薯好像也没有那么香甜了。
黎殊吃完红薯,洗干净手上的黑灰,正准备教他识字,便见黎不辞垂在肩后如黑瀑般倾泄的长发,时不时便会梢到身前去,看着有些碍事。
她搬了两个小板凳,从储物戒中取出细齿木梳,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黎不辞坐在她身前的小板凳上,挺直了脊背。黎殊见他危襟正坐的模样,不由失笑:“不用坐得这样板正,你稍稍低些头,我教你怎么梳头束发。”
闻言,他微微垂下些头。
黎不辞的头发像是上好的缎绸,每一根发丝都乌黑柔软。她轻轻握了一把青丝,细齿木梳沿着他及臀的黑发向下,一下又一下。
于清晨缥缈的雾气中,曦光透过云层一束束挥洒下,在他头顶洒下浅浅的金光。发丝本应该没有温度,黎殊却觉得他的发带着淡淡的暖意。
她拿起一根簪子,将那长发挽起,三两下盘上他的头顶:“先将头发梳顺了,一手挽着发,将发簪别在此处……”
黎殊的嗓音一向清冷,落在黎不辞耳中,好像就变得温柔起来。
他听得失神,直到她松开手,道了一声:“好了。”心底便忽然涌上一股淡淡的空虚感。
黎不辞喜欢被她抚摸头发的感觉。
即便他根本不清楚‘喜欢’应该是怎样的情绪。
黎殊问他:“学会了吗?”
黎不辞摇头。
见他如此干脆地摇头,她怔了一下,大抵是觉得他如此聪敏,应该是一遍就能学会才是。
而后她又想到,他脑袋顶上又没有长眼睛,只凭着口述去想象怎么绾发,自然是学不会了。
黎殊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起身与她换个方向。在两人调转了位置后,她将细齿木梳递给黎不辞:“你先试着给我梳顺头发,等一下我再用自己的头发,给你演示一遍。”
她本意是想让他用她的头发练个手,但直到他上手握住她的一缕头发,灼热的手掌便托在她颈上,随着梳头发的动作,若有若无触碰着她的后颈时,黎殊忽然感觉有些怪。
这种怪异的感觉说不出口,就是觉得后颈上微微作痒,而那淡淡的痒意混着他滚烫的体温渗进那片皮肤里,向四周缓慢地扩散着。
按照黎不辞生长的速度,如今他应该算是普通人的十六、七岁。这个年龄在人界早已经定亲成婚,若是簪缨世家的子弟,怕是连孩子都有了。
但他仍是懵懵懂懂的样子,说话都不连贯,还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着。
从生理上来说,黎不辞是个成熟的少年,他的触碰便会让她感觉到别扭,不自然。
从心理上来说,黎不辞是个连‘热’‘辣’‘烫’这样的感官都分辨不清楚的孩子。依稀记得他前日还在尿裤子,而昨日衣裳都不会穿,还口口声声丝毫不害臊地喊着:“师父,把尿。”
黎殊无法将黎不辞当作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来看,也无法将他当作一个心智不熟的孩童来看,这便造就了此时此刻的尴尬情绪。
她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向后伸手打断了黎不辞的动作:“差不多就可以,不用梳了。”
黎殊也给自己拿了一支簪子,及腰长发绕在簪子上:“看好了,就这么绾发。”她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一步一步给他演示着如何用簪子绾发。
直至她绾好发,转身看向黎不辞:“学会了吗?”
这次他点了点头。
黎殊感觉自己好像松了口气。
大抵黎不辞真的是她生命中的意外,她往日从未像如今这般,在短短一日之内情绪变化多端——时而尴尬,时而窘迫,即便绷着一张冷脸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无措。
“来,我教你识字。”黎殊又拿出剑来,正准备从最简单的字词开始教他,却听见他道,“师父,你的名字,怎么写?”
她又是无可避免的怔了怔。
黎不辞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
黎殊迟疑着,抑制住发散开来的思维,握住霜勾剑的手指紧了紧:“我叫黎殊,殊字取自‘江山虽道阻,意合不为殊’这首诗词。”
她在地面上写下‘黎殊’二字,黎不辞攥着树枝,一笔一划,极为郑重地书写着她的名字。
直至写完了,他看着那出自自己手下板正秀气的两个字,似乎是不满意,便重新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