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之昨日看到百支长箭破空而来,没有多想,下意识便护在了黎谆谆身前。那箭镞刺穿身体的那一刻,钻心彻骨的疼痛令他浑身失去力气。
昏厥前的瞬间,他不由庆幸,被射中的人是他,而不是黎谆谆。他吃惯了苦,皮糙肉厚都禁不住那无法忍受的绞痛,何况从小被捧在掌心里娇生惯养大的黎谆谆。
张淮之没说话,他垂眸望着比他矮上半头的黎谆谆,抬手轻轻覆在她的头顶。
细软微凉的发泛着乌黑的光泽,如绸缎般柔软丝滑,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很快便收回了手:“谆谆,你有没有受伤?”
“受了些小伤,没什么大碍了。”她作势伸手去遮掩身前布料上的血窟窿,张淮之便循着她的动作,看到了她被血染红的衣襟。
他下意识按住了她的手腕:“你……”
“我已经包扎过了,淮之哥哥不用担心。”黎谆谆搀扶他走出庙门后,脚步倏而一顿,转身朝着庙内看了一眼。
萧弥还在原处站着,他眼眸中含着笑看她,那笑意却森凉阴翳,映在少年精致清冷的脸上,显得扭曲诡异。
他分明一句话未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嫉妒的焰火犹如爬行的火蛇,越窜越高,直至将他的笑颜吞没,只剩下一片晦暗的灰烬。
原文中萧弥给黎殊下药,仅是因为黎殊与花危退婚后,跟随天山弟子来到鹿鸣山参加宗门大比时,多看了其他宗门的男弟子两眼。
他看在眼里,妒忌难耐,便从地下鬼市里重金买来了修仙界的禁.药神仙醉。
往日黎殊身居高位,受人尊崇,又与掌门之子花危从小便有婚约在身。他自知配不上她,只能隐忍隐忍再隐忍,将那些龌龊的心思都深埋在心底。
可后来黎殊因黎不辞名声尽毁,还在无妄之海被囚了整整三年,她为护苍生,自毁元神将黎不辞封印在天山。
萧弥一直在等黎殊,等到她历经万难重归天山,等到她修为尽废,与花危退婚,等到她为自证清白于蜘蛛窟内重伤毁容,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配得上黎殊了。
因此他忍不住向黎殊开口吐露了心声,只是黎殊却无法接受他的心意,她好言规劝,盼他有朝一日寻到真爱。
萧弥不以为意,他认为黎殊就是他的真爱,更是早已将她视作私有物品。
他无法容许任何异性靠近她身边半尺内,哪怕只是客套地说笑,哪怕只是黎殊的视线多在旁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在这种病态的心理驱使下,萧弥在宗门大比期间,将重金购来的神仙醉下在了黎殊身上——他要得到她,让她彻头彻尾成为他的女人。
神仙醉乃是从妖界瑶族传来的媚毒,无色无味,溶于水,化于气,但凡摄入指甲盖那样大的毒量,便足以让六界中人神志不清,只余下动物本能。
且此毒邪性,不论修为高低,一旦毒性发作,若不及时纾解,便要七窍流血,心脏炸裂而亡。
黎谆谆记得,这神仙醉好像还有传染性,中毒之人不管与谁接触,那人都会遭受蛊惑,心跳加速,出现幻觉,并觉得口干舌燥,恍若中了媚毒。
要不是这神仙醉价格极高,又是有价无市很难买到的东西,她才不会绕这么大圈子,留下萧弥这个祸患。
黎谆谆和萧弥视线相对,心思各异,只一瞬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蛊雕从庆阴庙内走出来时,虽然收拢了巨大的翅膀,还是将本就破旧的庙门又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它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化,便像是她腹中蛔虫一般,她杀意敛住的那一刹,它便也收敛了攻击性。
蛊雕乖乖蹲下身子,又将十尺长的翅膀耷拉在地上,以便黎谆谆和张淮之两人攀爬到它背上去。
张淮之重伤昏厥前便注意到蛊雕变得巨大陌生,此时坐稳在它脊背上,才看清楚它到底有多大。
那破败的庆阴庙院子内,竟是容不下蛊雕绽开的双翅,它在地上轻轻呼扇了两下,被翅膀扫到的墙壁‘哗’地一声倒塌,便像是豆腐渣般碎了一地。
伴着尘土飞扬,蛊雕乘着两人飞上了半空。它飞得很稳很快,若不是扑面而来的冷风呼啸着打在脸上,黎谆谆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正处于高空之上。
她微微阖着眼,照例攥着张淮之的手。他便任由她紧握住他的掌心,直至蛊雕停在那片被血水冲刷了一夜的山坡野花丛中。
昨夜下了半宿的雨,黎谆谆扶着张淮之从蛊雕身上下来,湿润的风里裹着血腥的气息,迎面拂动她额前凌散的碎发。
花丛内外的尸体又多了不少,有昨日在君怀幻境中幸存到最后,却死于箭镞之下的修士们,还有意图对他们下毒手,却轻易被班十七反杀的杀手们。
黎谆谆猜测班十七应该已经带着王徽音离开了,便装模作样,扬着嗓子在山坡上喊了一声:“南宫导——”
她一连喊了两声,皆是无人回应。
“我表哥他们大抵是先走了。”黎谆谆面不改色地得出结论,牵着张淮之朝山坡的花丛深处走去,直至她寻到了记忆中那独一枝的月季。
“谆谆,昨日忽然现身的杀手……”张淮之嗓音低了些,轻声道,“你认为,是否与鹿鸣山的掌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