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话都不多, 走在一起时也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雪怀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错只是单纯的沉默。久而久之,他们碰见时,反而会生出一种奇异的默契来——这种默契是雪怀单方面的, 他和他相处的时间太长,长到无话可说, 不愿深想, 而云错似乎也无意再进一步。
离动身去慕容氏家还有三天时,雪怀去祭拜了自己的母亲。
仙洲的黄泉山不好走, 魍魉横行,每个逝者坟前都种着一朵彼岸花, 里头有逝者前生的音容笑貌。如果逝者魂魄尚且存留于世, 那么这朵彼岸花会是白色的, 当逝者已经投生转世, 那么彼岸花会变为烈火一样热烈的红色。
他母亲是病逝的。风羽族人纤巧轻盈是一,可骨骼、身体脆弱是二,慕容宓病死在六界动荡、妖魔之息侵入九洲的的时候, 雪怀那时还小,也听话, 不像现在这样冰冷乖张,雪宗也一门心思扑在家中, 他娘亲便说, 走得没有遗憾。
故而他母亲那朵彼岸花, 种下之时就是鲜红的,漂亮妖冶,和她生前的荣光一样美得让人惊叹。
“我给您丢脸啦。”雪怀伸手轻轻抚摸那朵彼岸花的花瓣,想起自己死后拼着魂魄消散的风险回来看时,自己的坟前也种下了彼岸花,只是半红半白。
给他诵经的老佛修说:“半红半白,死时不安,必有隐忧,这法事我不做了。”
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雪怀在自己坟前蹲的时间并不长,来来往往的人中,有的他认识,有的也不认识,最疼爱他的父亲仍在病榻上无法下地走动,而他的外公外婆大怮不止,七天七夜没合眼。
他也是死后才知悉,他的遗骨被战友一把火烧了,装在骨灰坛里带回来。但云错却迟迟不肯交还他的骨灰,连带着把雪宗气个半死,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病得更加严重。
他或许就是拼着那一口气去找了云错。他在时,云错作为君主,苛责冷情,可他不在了,总该把他还给他的家人,这得是多大仇,才能在他死后说出一句“护法无能”,还欺负到他的家人头上?
他觉得这里头或许还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但上辈子都不知道的事情,这辈子更不可能摸清楚,雪怀明白有些事是不必找解的。
他希望像他母亲,来过了,爱过了,家庭美满,生活无忧,走时也能舍下一朵妖冶的花朵,轻轻松松地离开他们。
绝情又无情,让她的宝贝儿子十年后在奈何桥上无人等。
彼岸花缓缓绽开,将逝者的容貌与过往投射在他掌心。花中呈现的东西,每个人都不同,多半是死者生前对观看者的念想,雪怀在里面看见了他母亲眼里的自己,他的的童年,娇气又天真的模样,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学琴乐,扒着母亲的肩膀去深花台,听他父亲讲兵器的故事……
回忆让人无法抽身,思绪越来越远,身体越来越冷,雪怀的眼神渐渐变得惘然——直到手腕猛地一痛,他才突然从回忆的幻象中脱离。
一只银灰色的短腿猫抬起前爪扒在他手臂上,松了口,又把耳朵耷拉下来,用粉红的小舌头轻轻去舔雪怀被咬出印子的地方,小模样又委屈又可怜。
雪怀回头看去,云错正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位置,雪怀刚刚看彼岸花中的场景,肯定也被他看到了。
他向来清冷惯了,也骄傲惯了,这种感觉仿佛被什么人窥破了秘密——即使那不是秘密。那是他最无知、脆弱、美好的一面,并不打算暴露在人前。
云错却移开了视线。他的视线落在周围茂密的彼岸花丛中,难得皱了皱眉,挥手往身边扫了扫,仿佛拂去一片尘埃。
那是一个很平常且随意的动作,但那一瞬间,雪怀感到周围仿佛云层消散,日光从缝隙间流出一样,周围寒气驱散,温度回升。
雪怀这才彻底醒过神来,呼出积压在胸中一口冰凉的浊气。
他难得有几分不可置信:“我……刚刚,魇住了?”
他主水灵根,气息偏阴,这种体质容易招鬼,是正常的。但他自小受深花台的兵刃戾气护身,如今修为又已经到了银丹,平常妖鬼根本不敢近身,现在居然会被寻常墓地的残魂魇住?
云错点点头:“黄泉山是阴息之地,寒气比其他地方要重,你是不是近日精神不好,没注意休息?以后不要这样了。”
明明比他小,却是这样一副老爹的口吻。
雪怀其实这几天睡得很好。图谱他画完了,深花台在忙的事情只有云错的订单,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
他敷衍着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错说:“散步。”
看见雪怀有点不太信的样子,云错补充了一下:“是猫先找到你的,它很喜欢你。”
呆瓜猫邀功似的,又来蹭雪怀的手,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一个摸摸头。
雪怀站起来时,脸色还发着白,那股刺骨的寒凉还没退去,他原地晕乎了一会儿后,跟云错道了谢。
云错道:“你没事就好。”
雪怀给母亲奉了香。云错偶然来此,也遵循客人的规矩,跪下来认认真真地奉了一回香。雪怀叩头几次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