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最终还是住进单人病房。
何军总感觉, 自从医生说老婆子的病有些奇异, 不似平常那样,打打针吃吃药就能好时,心里就不大得劲儿。
看萧回奶奶疯了大半辈子,多少年来才突然清醒。老婆子哪里还能等那么多年啊?这一辈子怕是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一想到此处,何军的心中就沉甸甸的。
他一烦,就想摸出烟枪来抽,可来得匆忙, 他压根没带上他的水烟枪。
陈婆子现在的情况倒是稳定不少, 没有哭闹吵着要去找女儿,但还是不认人。
除了一开始的排斥,现在也愿意让何家的人接近她。
圆宝有时候会给你买个小玩意儿来,像个小孩似的哄着她。还有很久很久以前, 陈婆子给她做的红色布老虎,圆宝也全给找出来让她看。
这些小玩意儿, 都是姥姥做的, 有他们共同的回忆。
几天过去后,陈婆子终于和圆宝说上话了。
她说:“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圆宝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当然啦, 你是我姥姥。”
“但是我没有外孙女,我得去找我女儿。”一说起这个, 陈婆子的疯病又犯了。
圆宝不敢搭腔, 怕刺激她。
一家人就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一阵子, 却始终没见好转。
后来,各人有各人的事情,日子总得继续,加上陈婆子除了神神叨叨一些,身体并没有大碍,也不影响日常活动,所以何家的人就逐渐忙活自己的事情。
到最后,只剩下圆宝一个留下来陪她。
圆宝也不嫌闷,每天陪着她说说小话,或者说店里今天又赚了多少钱,以后把钱都拿去投资,做更大的生意,给姥姥买好吃的,好用的。
陈婆子被哄得心花怒放,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但圆宝仍觉得不够。
她不想让姥姥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所以圆宝提出一个建议,跟何家的人商量。
“我想带姥姥去首都看病。”圆宝说:“我问过萧回了,那里有更专业的医生,有更加先进的设备。萧回的奶奶现在也是在那里养病的,效果很好,我想带姥姥过去。”
圆宝向来想干就干,这一次石破天惊,说出了这个提议,把何家的人全都炸了个措不及手。
第一个反对的人就是何军。
何军说:“我不同意!我看你就是被何家那个小子给忽悠瘸了!萧回奶奶和你姥姥那能一样么?她那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不去就得死!你姥姥现在吃好喝好,我看没什么不妥的,过几天出院都没问题。只要不说出去,都没人看出来她有毛病?什么老年痴呆?都是吃饱撑的的富贵病!你姥姥不会有这个病的!她多精明一个人,不可能的。”
圆宝坚持道:“就当做是带姥姥去散散心,就带她去吧。”
“说得容易,你当去首都就只是单纯挪个窝而已啊?那么远的地方,我都还没去过呢!”何军激动得面色泛红,“你姥姥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忽然要她搬走,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照顾的过来吗?没事找事!这么一折腾,就算是没有病,也要折腾出病来!总之我不同意!”
圆宝委屈得要哭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不行哪个不行,虽然口头上说是要带姥姥去散心,但她又不是去玩的!
他难道就不能替姥姥着想吗?虽然现在姥姥看着没什么,但姥姥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从来没活得这么糊涂过!
她的姥姥才不是一个懦夫!
就算是记起来,认人之后,姥姥不肯认她这个捡来的外孙女,她也认了!
圆宝深吸一口气,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一定要带姥姥去首都。我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你不带她去看病,以后我就带着她扎根在首都。”
何建平看了怒火中烧的何军一眼,跟着劝圆宝:“圆宝,我们都知道你是担心娘,但这真是……实在是没必要了。虽然说你现在家底颇厚,但是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人家去首都,那是拿钱换命,是没办法了。娘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根本没必要,你这是把钱咋进水里,就听个响儿啊。”
“你听舅舅的,让娘继续留在这里。有这个钱,还不如给她买好的,让她过得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何建平一出来,何建喜也坐不住了,也跟着发表意见:“我也觉得首都太远了。就算真要看病,去市里,去近一点的地方也行。也不用非得去首都。”
一个一个,都不同意。
没有人支持圆宝。
何军忍不住轻嗤,笑得有些得意。
他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慢和轻视,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就好好准备你的行李去新学校报道吧。我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来插手!”
这一次,何军忽然觉得,老婆子继续这么浑浑噩噩的也不是个坏事。
至少,浑浑噩噩的,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指手画脚,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揽过所有的话语权。
现在就挺好的。
他重新找到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和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