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不在府中。”前些天小荀君登门,主公避而不见,这次主公是真的不在家,也不知是否会生出误会。
头发花白的车夫卸下牛车的车厢,闻言小心翼翼劝道,“君侯年齿尚轻,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必非有意为之。”
“主公怜君侯少孤,在颍阴之时便多有关爱。而君侯自幼寡言独处,唯独亲善主公。兄弟友睦,人人称羡。”
“岁暮阖家团圆之时,孤身一人……”他躬身拜了拜,“老奴多言。”荀氏对待家仆向来宽仁,老车夫看着荀彧兄弟长大,对主人的尊敬之中还带着些许对晚辈的爱护,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这么些天大家都没弄明白,主公怎么就突然疏远小荀君,数次拒而不见。
“我何时不允元衡来此?”
听主公这么说,门仆一喜,“仆遣人邀君侯来赴宴?”
荀彧点点头,“依循往年便是。”
今晚是岁暮除夕,黄昏时分里坊中响起了隐约的爆竹声,家家户户悬挂苇索,更换桃符,在门前画虎。
留在许都的荀氏子弟扶老携幼登门,今年也照例聚在荀彧家守岁。
荀攸的妻子带着小荀缉过来赴宴,顾视堂上诸荀,没见到最为相熟的荀忻,问道,“妾闻曹司空已归许,怎不见元衡叔父?”
上首的荀悦也放下酒樽,望向荀彧,“ 元衡尚未归许?”
只见荀彧摇摇头,“染恙不能至。”
“忽染风寒,并无大碍,大兄不必忧心。”
众人见荀彧神色无异,便放下心来,继续谈笑对饮。
天色渐暗,府中处处点燃烛火,荀彧接了几位子弟的敬酒,举杯敬荀悦,“彧即前往探望元衡,大兄还请担待。”
“去罢。”荀悦饮尽杯中酒,“他一人卧病在床,终是冷清。”
街衢中随处立着火炬,火光给漆黑的寒夜添几分暖色。腊月三十没有月光,万家灯火足以照亮行人的路。
荀忻门前的亲兵望见荀令君携随从而来,忙躬身行礼,“令君。”
“令君请进。”常跟随荀忻左右的那名亲兵引路在前,呐呐含混道,“主公自令君府上归,便闭门不出,扣门不应。”这话说出来倒显得自家主公孩童心性,说得他有些心虚。
眼见荀令君身上冷气更甚,亲兵闭上嘴,埋头带路。
荀忻的府邸占地不大,住的人也少,片刻便走到了他所居的主卧。
今晚随处都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唯独眼前的室内只有昏暗的烛光,被黑暗裹挟,如日之将暮,气息奄奄。
抛去心中不详的联想,亲兵扣门唤道,“主公,令君来访。”
无人应答。
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最终望向荀彧。
一身素衣的尚书令气质凛若霜雪,指节扣上木门,清脆的响声,“元衡?”
“破门。”
“破门?”亲兵们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尊敬荀令君,但仅仅听令于门内那一位,没人敢轻举妄动。
“军法明文,‘亡将而诛’。”荀彧神情冷淡,“将军染疾而放任不理,若有不测,尔等当问何罪?”
久居上位,不怒自威,所带来的压迫感有如实质。
“令君恕罪。”亲兵后背冷汗涔涔,跪倒谢罪道,“仆知罪,令君稍待。”
他拔刀出鞘,刀刃小心翼翼地插入门缝,慢慢撬开门内的门栓。
冷风一灌,吱呀,屋门应声而开。
眼见荀令君举步入室,那名亲兵此时才敢举袖擦一擦额上的冷汗,他轻手轻脚阖上木门,靠在墙上暗自祈祷主公不追究此事。
室内,聊胜于无的幽微烛光下,荀彧快步走向床边。
床上被褥鼓起一团,他缓下脚步,“元衡?”
仍然没有应答。
室内太暗,陡然走进来眼睛还不能适应,荀彧转而走向烛光处,借用那盏唯一燃烧的灯烛点燃室内所有的缸灯、烛台。
屋内亮起明黄的灯火,一瞬间生出暖意。
随手探向缸灯旁的铜炉,触手冰冷,炉中火炭早已熄灭。
荀彧站起身,走到床沿坐下,向下掖了掖被角,露出床上那位不省人事的睡容。
他发髻散乱,侧身右卧,近乎蜷缩成一团,身上的外衣竟也未脱,革靴一前一后散落在床尾,像是回来倒头就睡。
试了试荀元衡的额头,入手温热。掌背再贴自己额上对比,明显感受得到差别。
但今晚,哪怕是医馆中的学徒也已休假回家,仓促中哪里还能找得到医师?
出门吩咐一声,亲兵急匆匆奉来了凉水。水滴溅落漆盆,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荀彧拧好软布,敷在床上人的额上。
反复敷了一个时辰,又喂下半碗姜汤,荀忻额上的热度终于退下。
望一眼刻漏,时辰不早,明天正旦还有一年一度的大朝,荀彧脱下外袍,打算挤着堂弟凑合一晚。
然而掀开一角被子,他又发觉荀元衡汗湿鬓角,伸手一探,此人里衣几乎湿透。
这么睡一晚病情得雪上加霜。
荀文若叹息一声,披起外袍起身,叫了亲兵进来帮忙给他们主公更衣。
“令君。”刚刚撬门那位亲兵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