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缢杀吕布等人,按反贼待遇将他们枭首送入许都,悬首于市朝,然后安葬。
由于吕布是主动投降,他麾下的部众只在守城战中损失了一小部分,城中的降卒数以万计。
万千降卒中混着一位将军。
臧霸从前是陶谦的下属。
他跟着陶谦平定徐州黄巾,而后联合其他将领占山为寇,在徐州拥兵自立,自成一方势力。
以臧霸为首的众渠帅都是泰山郡人,因此这一支人马又被称为“泰山贼”。
陶谦死后,徐州牧轮番换人,臧霸却始终屹立不动。
等到曹操征吕布,臧霸自觉唇亡齿寒,随即与吕布结盟,见吕布被围,忙率兵驰援下邳。
没想到吕布一声不吭就降了,臧霸滞留在城中,和所有降卒一起成了曹军的战利品。
老曹不知从哪处得到消息,指名道姓找到臧霸,一见则喜,亲自为其松绑,邀其为座上客。
两人相谈半晌,臧霸旋即起身离席,拱手拜倒在地,“愿为明公招降余众。”
“吕布赠礼何其多也。”荀忻转头望向郭嘉。
他与郭嘉同席而坐,无论郭奉孝声音压得如何低,落入他耳中依旧清晰可闻。
也是,自入城后,名士与武将似乎俯拾即是,被老曹不遗余力收入彀中。无怪乎老曹表情管理失败,眼角眉梢的喜意压不住。
黄巾起义后,中原有不少人为避乱,逃往相对安定的徐州定居。这一次老曹没被仇恨冲昏头脑,军粮也勉强充足,并未大肆劫掠屠戮。
因此虽连遭战事,还经笮融之祸,此时的徐州倒不似当年的兖州一般残破。
这是大概是老曹自攻下颍川后,第二次享受到拆人才大礼包的快乐。
“自古富庶之地,即为四方窥伺。”荀忻叹道。
徐州人民殷富,仓禀丰足,这样一块肥肉,何人不垂涎?
“怀璧其罪。”郭嘉拿起酒勺添满案上的酒樽,“然匹夫也并非无辜。”
郭嘉低声嘲道,“可曾见城中浮屠寺?”
“佛像虽多为吕布所毁,然……”他慨叹道,“重楼高阁,黄金涂像。”
“取数郡之粮,供万人佛会。佛皆衣锦,而百姓裹草为衣。”
郭嘉掩袖饮尽那樽酒,酒劲之烈,以他的酒量也忍不住微微皱眉,“如此美酒,耗谷几何?”
“穷奢极欲,天必不存。”荀忻闻着酒气,心道这酒明显是蒸馏得出。他眯起眼,回忆起当年建议袁绍把酒方送给袁术的往事。
看来袁公路没令人失望,卖酒都卖到了徐州。
不愧是烈酒,接连刘备、吕布两任徐州牧都没祸祸完。
眼见郭嘉一杯接一杯,荀忻眼皮直跳,度数低的浊酒能这么喝,蒸馏酒怎么能有这种喝法?
“作甚?”郭嘉拦住荀忻要收走酒樽的手,警惕道,“既已耗费钱粮,美酒不饮,岂非浪费?”
“烈酒不可贪杯。”看着郭嘉颊上升起两坨红晕,荀忻没让步,随手将酒樽扔给上一座的荀攸,“公达。”
荀公达目不斜视,从容接住酒樽,袍袖微垂,酒樽隐没在宽大的袍袖中。他微微俯身,把酒樽放到案足旁。
郭嘉叹口气,伸手揽住荀元衡肩头,“孩童夺杯之举,二君竟配合无间,欺我一人耶?”
“长文。”郭嘉环顾左右,看见邻座一个同郡的熟人,酒意上头没做多想,辩道,“岂有席间不许饮酒之理?”
正襟危坐的陈群放下竹箸,沉默片刻后道,“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1]。”
“荀君行无可非,祭酒亦当……”
郭嘉一噎,这话形容别人还行,但荀元衡平时爱人挺姑息的,有求必应,对身边人纵容得堪称溺爱。他适才已经想起了陈长文的为人,心道还是不招惹他,只当没听见。
玩笑的话扯到君子、小人上就有点过了,眼看陈群还有长篇大论,荀忻忙揖道,“律己不律人,忻之过也。他日当置酒为祭酒赔罪。”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还酒樽的意思。
郭嘉拍拍蔽膝,觉得聊胜于无,“一言为定。”
“没有来得及相问,长文何时迁居徐州?”荀忻找陈群转移话题。
陈群没有揪着上一个话题不放,答道,“兴平二年,余随父避乱徐方。”
兴平二年,也就是三年前,那时豫州被李傕、郭汜所寇,荀氏早迁到了冀州,看来陈氏同样因此迁徙。
“择日当登门拜会。”既然在此相遇,作为小辈,荀忻与荀攸于情于理得去拜见陈纪。
“必持帚相迎。”陈群颔首道。
等宴席散了,陈群和他们告辞,郭嘉不由叹息,“嘉与陈氏子命中不和,是耶非耶?”说罢他低头打了个喷嚏,狐疑自语道,“竟非如此?”
“奉孝醉矣,烈酒浅酌便罢,实不可多饮。”搀着有点迷糊的郭嘉起来,荀忻忍不住念叨他。
那边老曹还未走,注意到这边,忙走过来,“今日之酒属实易醉。”他揉着太阳穴,脱下外袍就往郭嘉身上披,“切勿着凉。”
已经入夏,大白天着凉?望着脱了外袍只剩中衣的老曹,荀忻再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