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站在姜让的背后, 微微仰头看他。
姜让个子很高,即使如今四十多岁了,他的背也永远都是挺直的, 作为被护住的人来说,宽厚的臂膀永远能叫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如果是从前的姜肆,她会笑着扑在姜让的背上,探头去看他怎样保护自己。
可如今的姜肆, 只是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仰起头, 怀念过去。
姜寐在姜让动作的瞬间便已经跟了进来, 此刻便顺手拦住了同样要扑过去的楚方, 凛然:“这是在行宫, 可不是任由你们胡来的地方, 但凡声音大一些, 吵到了里头的陛下, 那是要砍头的。”
他故意将这事儿说得严重。
果不其然,下一秒,张牙舞爪的楚方就缩了回去, 楚母也去掰姜让的手:“你放开,放开!”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姜让时, 他便轻轻躲了过去。
对着他,楚母脸色讪讪:“大人, 我这是和我女儿说话……”
言下之意你管我做什么。
姜让微微点头,让到旁边, 但依旧看着楚母,怕她再动手。
有他在,楚母都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 更加不敢像刚刚那样去抢她头上的簪子。
姜让一直站着,听她们之间的问话。
“女儿,你到宫里去,日子过得怎么样?”
“宫里的人都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
楚母耐着性子问了两句话,终于图穷匕见,问起了姜肆的月俸银子,话说的也很好听。
“女儿,之前你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那时候我们可都不知道你还有机会回来,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你弟弟想去念书差点还没钱,我们去别人家借了才将先生的束脩给交上,如今还欠着钱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歪姜让,那话怎么听,都像是说姜肆故意拿走了家里的钱,要让姜让对她态度印象变差,好不再管他们的闲事。
姜肆从头到尾都脸色淡淡的:“女儿才刚进宫,月俸银子全拿去讨好上头的人了,自己一个子儿也没剩下,娘,您要是想要钱,还得再等一等,或者您要是愿意搬到京都去,在那边置办个小院子,不拘是租还是买,都随您,过去给女儿做做饭吃,女儿将来也更好孝敬您,您不知道,女儿才离开家里几个月就已经怀念起家里的饭菜了。”
说是要孝敬楚母,可实际上从小小的盐官县搬到京都去,一路上的花费、去了京都的安置,总也要几百两的银子才能办得下来,光靠楚母,怎么可能做得到?
偏偏姜肆说自己没钱,明摆着不想出钱,嘴上说得却是你好我也好。
楚母眼前发晕:“你这话说的,我哪来的钱搬去京都?你这死丫头,去了皇宫里翅膀就硬了,连老子娘的话都不听了!”
可姜肆只是看着她,为死去的楚晴觉得悲哀。
她顿了顿,说:“您从前说的,家里没什么钱,女儿自己帮人做工挣的钱就该给家里拿着,你们好存起来,将来给女儿做嫁妆,你们是对我好。”
她看向楚母心虚的表情:“那些钱,也足够您花了。”
姜让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此刻倒也不太意外。
他在外当差久了,对于这些事情听得只多不少。
他本来不该管人家的家事,但纵眼一瞥,看见姜肆那张和自己妹妹十分相似的脸,他忍不住地就站住了。
楚母说:“我是你娘!你的钱给我花不是天经地义么?”
是啊,时人惯会用血缘亲情去绑住自己的孩子们,一句血缘亲情,就将自己的儿女治得死死的,连律法也不能说什么,楚晴不就是如此?
所以她死了。
因为她没有法子,没办法挣脱这些牢笼。
可姜肆不是楚母的孩子,她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这个冷漠的表情终于让楚母意识到,事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从前想的是,楚晴就算走得太远,她也总是要回家的,要奉养父母,要给家里银钱,就算她人都嫁出去了,那也要回娘家的——可是现在,她到了宫里了,连见面,她都要靠着别人带她进来才能见着,更遑论以后从她这里要钱,等到她跟着皇帝的车架回去京都,那就是山高水远,再也见不着了。
这个女儿不受她的掌控了。
楚母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想一次性捞个够本。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姜肆头顶那支花钿上,再去看她身上穿的料子,然后目光落在旁边一直是守护姿态的姜让身上,眼睛忽然一亮。
她转头问起姜让:“敢问大人是?在哪里任职?”
她的欲.望太浅薄,目的也鲜明,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清楚看到她眼里的市侩和算计。
姜寐讨厌她,正要说话,却听见姜让说:“宫中的家人子见家人都有时间限制,今天已经到了,你若是还想和你女儿说话,明天这个时候再到外头等吧。”
他看一眼姜寐:“送他们出去。”
说完,根本不理会愕然的母子俩,朝姜肆点头:“你跟我来。”
姜肆依言。
宫里头根本没有什么见人的限制,顶多是要在天黑之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