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塔里。
雷声轰隆作响,塔内燃烧的蜡烛被刮进来的风雨吹灭了大半,周围半昏半暗,又被惨白的闪电一瞬照亮。
两个男人各自站了一边,隔着两臂的距离,互不干扰,一个年纪二十,另一个年纪要更大一些——表面上是看不出差多少岁的,两个人模样有三分像,正是薛准、薛檀父子俩。
薛檀站在原地,看着薛准取了一把香,重复地去点那些被吹灭了的蜡烛,一根点燃,另一根又被风吹灭了,可薛准不厌其烦地挨个点着。
檀香燃得只剩半截,香灰扑在薛准手上,偶尔有未彻底燃尽的火星混着香灰掉落,薛准面不改色,仿佛在做一件不能打断的、极其重要的事情。
薛檀张嘴想说话,薛准仿佛提前预知一般打断了他:“今天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蜡烛微微晃神,好像在看,目光却落不到实处,脸色平淡得好像在说今天下雨了。
薛檀愤愤地盯着他。
他当然不想在今天吵架,今天是他娘的忌日,他不想让娘看见他们两个吵架的样子,但除了吵架,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父皇也无话可说,最终也只能盯着他,却说不出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薛准才开口:“我给你请了蒋太傅授课,明天开始。”
薛檀一阵烦躁。
不是因为讨厌蒋太傅,而是讨厌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虽然他是他爹,可薛檀宁可叫他“这个男人”。
他总是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体味过什么叫做真正的父爱,这个男人只会给他安排繁杂的功课,让他学五花八门的知识,再给他配好东宫最会照顾人的侍卫太监和宫女。
好像什么都安排了,面面俱到,但薛檀就是感觉不到其中哪怕一丝丝的父子情谊,就好像他只是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不是儿子。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他这么的讨人厌?
可惜这个男人不会给他任何的回答。
旁边一直装不存在的大太监梁安低声提醒:“陛下,巳时了。”
薛准嗯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等他出了门,薛檀气得原地跳起来,一脚把地上的垫子踹飞出去:“啊!!!”
他也朝外跑,跑到门口忽然停下,转身又把垫子捡回来,板板正正摆好,噗通一下跪在了垫子上,低声喊:“娘……”
垫子上慢慢湮出两块深色的水渍痕迹。
门口伺候他的李三儿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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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站在塔檐下挤着裙子上的水,淅淅沥沥的一把,怎么也挤不干。
她望了望雨帘,叹了口气,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微雨还好一些,这样的暴雨天气实在叫人难受,总觉得走一步路都被湿气浸润着,太闷了。
之前从外面退回来的近卫已经走了大半,姜肆不敢离得太近,装作挤水的样子偷偷听了一会儿,说是薛准已经走了,如今只留下了薛檀一个人还在塔中。
她难免松了口气,薛檀也就一岁之前的时候见过她,说不定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她去见一眼,肯定不会认出来。
擦着脸上的雨水,她在思索到底怎么样才能进万佛塔。
旁边的几个侍卫悄悄看向她,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有人悄悄问:“要不要叫她离开?”
同行说:“没必要,这么大的雨呢,陛下一贯叫咱们能行方便的时候就行,如今只是给人家躲一下雨,只要不进去,怎么样都行。”
他们很快就收回了眼神,只是收回眼神以后也没什么事儿干,就盯着前方发呆。
过了一会儿,站在最边上的那个侍卫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戳了一下,他低头,正看见姜肆仰着脸朝他笑,笑里带了点羞涩和不好意思:“小哥,我衣裳弄湿了,黏在身上不大舒服,能不能让我进去调一下?就一小会!”
她笑得乖觉,莹润的小脸上都是无辜的神色,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湿透了、怎么也挤不干水的裙摆展示给侍卫看。
方恒显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裙摆,又很快收回视线,因为收回很快,所以他根本没有没有发现,原来姜肆的裙摆是没有这么湿的,是听见他说能行方便就行的时候,她悄悄把水挤在了裙摆上。
他只是想,下了这么大的雨,这姑娘浑身都湿透了,也是可怜,今儿回去说不定就要病了,还耽误了差事。
终归于心不忍,他指点道:“殿下还在里头,可别这个时候进去,免得冲撞了有你好果子吃,万佛塔进门的地方有个小门,里头有个不大的内室,你要收拾衣裳可以去那里。”
姜肆笑眯眯说了声好:“你真是个好人!”
方恒耳尖一红:“没事。”
姜肆便绕过他们进了万佛塔,边走边看。
守着的近卫并不算太多,兴许都被薛准带走了大半,这座高.耸的佛塔便只剩了满眼的肃寂。
安静太过,好像谁都怕出声吓坏了里头住着的什么人。
姜肆脚尖微顿,迈过了门口那座高槛,仰头去看。
万佛塔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