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耳房守夜的白蝉被惊醒了, 惊疑不定地掀帘子望过来。
阮朝汐只当做没看见,点起火烛。
才坐下,荀莺初便一把抓住了她柔白的手, 依偎坐在她身侧, 声音哽咽了。
“阿般, 我睡不着。今日见了三兄,我才得知, 原来我的夫婿只能是钟家人。去了个钟十二, 下一个是钟十!”
“三兄和我说,钟家儿郎也是有气性的, 总不能任我挑选。十二郎作罢,已经是看在两家多年交好的面子上了。下面要相看的这个钟家十郎, 不管我如何想, 应该就是他了!”
荀莺初哽咽出声,“钟十郎只有十九岁, 这个年纪的儿郎都是毛毛躁躁一个样儿。十二娘,我要嫁的郎君……我想寻一个像三兄那样性情沉稳、气度高华、温文知礼的郎君!他最好比我大七八岁, 可以包容体贴我的任性,大五六岁也可。总之……总之绝不是和我差不多年纪,整天吵嘴斗狠的!”
阮朝汐今夜熬得太晚, 疲倦地靠在书案侧边,身后倚着隐囊,洁白额头搭着指尖。
她此刻心事繁杂,虽然勉强维持着外表平静,但情绪低落,就连心粗的莺初也渐渐看出了不对。
“阿般,你怎么了?可是被我打扰了?”她立刻就要起身, “明早我再来。”
“不是你的缘故。”阮朝汐摇摇头,心里的负担太重,终于压抑不住,向好友吐露了心声。
“阿媗,你可有听说过……你家中替荀三兄相看的事?传闻可真?”
这事在荀氏壁并不是秘密。
“你说的是哪场相看?家里替三兄准备了至少四五场相看宴。相看了临近的四五个大姓家的女郎不够,听说还要往远处寻。”
阮朝汐惊愕地转头过来。“……这么多场?”
短期内连续相看不同家族的不同女郎确实不寻常,高门大姓极为在意家族脸面,通常一场相看宴不成,两边静悄悄偃旗息鼓,隔三五个月再另寻门第。
荀莺初悄悄地说与她,“家里传遍了。都说三兄眼高于顶,就连陈家那个自小被称为‘玉人’的陈六娘都没相中,陈六娘羞得没脸见人,大张旗鼓地过来,静悄悄地回去。我听阿娘私下里说,如果豫州这几家都相不中,只怕要去临近的衮州大族里去寻。那就远了。”
阮朝汐凝视着深夜高处的梧桐树影。 “豫州的这几家……为何都相看不中。荀三兄中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是和你说过了,三兄眼高于顶。”荀莺初困倦地打着呵欠。
“听人私下议论说,门第够了的,比如你们阮家的十娘,长得不够好。相貌最好的陈家六娘,豫州远近出名的美人,虽说也是大宗嫡女,可惜颍川陈氏的门第差了一等。钟家四娘倒是相貌和门第都好了,但相貌既比不上陈六娘,她那房的阿父和几个兄弟又庸碌。总之,怎么都差一点。”
阮朝汐默然听着。
其他几个女郎她并不熟识,但阮家十娘,她在阮氏壁见过多次的。端庄柔婉,笑不露齿,是她见过的最为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
她无言地抱膝坐了一阵。
“假如说……” 她思索地问起荀莺初,“有个郎君,家里一边在相看,准备找寻合意的新妇,一边……挑逗另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阿媗,他什么意思?”
荀莺初呸了声,“浪荡纨绔子!”
她愤然道,“这种人多的是,各家各户都有。仗着门第,自诩风流,一边催促家里找寻门当户对的新妇,一边家里蓄养着美婢,外头蓄养着妓子,还不忘挑逗低门小户出身的正经小娘子。你听说的是哪家的?”
阮朝汐摇摇头。
“这位郎君并不像是寻常的浪荡纨绔子。入仕多年,并未传出风流名声,人人赞他朗月清风……”
荀莺初叹了口气,“这是哪家叔伯的桃花债?被你听了去。”
她往长案上一趴,悄声透了家族隐私。
“入仕多年的,三四十岁了罢。哪个外头没有蓄养几房姬妾。我家那大伯父,如今的荀氏家主,看起来岂不是朗月清风的君子模样?多年不入大夫人的院子了。我知道的院落,就有三四处拨给他姬妾的。再说我那二兄,养好了腿疾,据说马上要入仕了。你忘了小院里那两个美人了?外头说起我二兄,哪个不称赞一句‘朗月清风’?”
阮朝汐默然无语。
荀莺初看她神色,突然担忧起来。
“十二娘,你生得这么好,莫非……莫非竟有那大胆狂徒,挑逗到你面前?!好大的胆子!你速速禀了阮家大兄,叫他遣部曲把人抓了来,打个半死,扔去路边!”
阮朝汐啼笑皆非。那句“打个半死,扔去路边”,她听得都笑了。
“没有的事。”
荀玄微是七娘的兄长,她不愿好友徒增忧虑,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我在云间坞里,哪能碰上这种浪荡子。听人闲聊说的。”
又轻声问,“被这些高门大户的郎君挑逗了的出身低的小娘子,后来都是什么下场?”
“呸。这种浪荡事也来问我。真当我是什么都知道?”
荀莺初拿披风挡了脸,把自己的脸孔拢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