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我要午睡了……这包粽子糖送给你吃,很香很甜的。”
萧燕飞三言两语像哄孩子似的用一包糖把萧烁给打发了。
萧烁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月出斋, 手里捏着那包粽子糖, 临走还被塞了那把断弦弓。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由晴转阴, 重叠的云层沉沉地遮蔽了日光。
萧烁慢慢地往前走着,想一个人回前院冷静一下。
天上阴沉沉的,乌云压顶,连风中也带着一分阴冷,看样子将有一场风雨欲来。
“二少爷,二少爷!”
施嬷嬷颠着肥胖的身子跑来,半途拦下了萧烁,笑道:“真是巧了, 姨娘正好在那边。”
“……”萧烁驻足, 身形一僵。
顺着施嬷嬷指的方向, 他遥遥地望去, 就见池塘边的菀柳阁里坐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她只是那么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就自有一股柔婉恬静的气度。
这菀柳阁就在月出斋到前院的必经之路上, 崔姨娘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
萧烁抬步朝崔姨娘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出来的般, 走得并不慢, 却有种安然徐行的味道。
二姐说,让他用眼睛看,用脑子想。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沉,一缕诡魅的幽光在眸底流动,优雅地一撩袍裾, 迈入阁中。
“姨娘,”不待崔姨娘问,萧烁就主动说道,“我刚才去月出斋看望了二姐。”
“……”崔姨娘一愣,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屋内的光线因为阴沉的天气略显昏暗,丫鬟连忙去点油灯。
“你二姐姐……怎么样了?”崔姨娘柔声问道,招呼着萧烁过来坐下。
“二姐脸上的伤很重……”萧烁半垂着眸子坐下。
他眼角清楚地看到崔姨娘翘了翘唇角,只一瞬,她就压下了唇角,笑意一闪而逝。
“你二姐姐真是命苦……”崔姨娘捏着一方帕子轻拭眼角,眼睫微颤,叹息道,“哎,烁哥儿,你二姐近来因为脸伤一直心情不好,大夫说,伤得静养。”
静养?萧烁听出了崔姨娘的言下之意,她在委婉地劝自己别再去“打扰”二姐。
尽管他调查的结果是爹爹在弓弦上动的手脚,可是,那天分明就是姨娘轻描淡写的那几句话撺掇了爹爹,事情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萧烁微微地笑,笑得云淡风轻,却是眸光幽冷,似在崔姨娘的心底窥见了一头潜藏已久的怪物。
轰隆隆!
远处忽然炸响一记震耳的轰雷声,天色变得更暗沉了。
“姨娘,母亲就要回来了。”萧烁若无其事地话锋一转,“我想和先生请一天假,随大姐姐、二姐姐一同去码头接母亲。”
说着,他将右手抓的那把断弦弓放在了身前,断弦摇摇晃晃地垂落。
“夫人要回来了?”崔姨娘脱口道,惊诧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那把断弦弓上,瞳孔猛然收缩。
她攥了攥帕子,几乎是有些坐立难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烁哥儿,你怎么拿了把断弦弓?”
“我在二姐那里看到的,想拿去帮她修一修。”萧烁淡淡道。
崔姨娘目光游移,好一会儿,才又道:“烁哥儿,我瞧着这把弓不吉利,还是弃了吧,重新再给你二姐姐弄把新弓。”
萧烁不置可否。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这把弓是伤了二姐脸的那把,可见姨娘果然是知道的。
一阵夹着湿气的风从大门口刮了进来,油灯的灯火在风中忽明忽暗,那摇曳不定的灯光照着崔姨娘婀娜的身形,投在地上的影子像头狰狞的怪兽。
萧烁垂眸看着地上那扭曲的影子,静默了一瞬,才又抬起头来,说了句:“好。”
便起身,对着崔姨娘行了一礼:“姨娘,我还有功课,先回缀云苑了。这天色瞧着要下雨,姨娘也早些回去吧。”
“好孩子,功课要紧,你赶紧去吧。”崔姨娘温温柔柔地叮嘱道。
萧烁温雅一笑,应诺,随即就离开了菀柳阁,步伐优雅,显出一种水光潋滟晴方好的安静,温雅而坚定。
望着少年清隽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崔姨娘突然低低地问道:“施嬷嬷,烁哥儿是不是和我生分了?”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慌乱,一丝无措,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少年,舍不得移开眼。
“怎么会呢!”施嬷嬷急忙安慰崔姨娘道,“姨娘,奴婢看二少爷只是记挂二姑娘的伤。”
顿了顿后,她又委婉地提醒崔姨娘道:“他们终究是姐弟……”
崔姨娘抿住了樱唇,眸中惊疑不定,总觉得似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良久,她终于缓缓地点了头。
崔姨娘转过头,透过一扇敞开的窗户,遥遥地望向了乌云遍布的南方……
待这次之后,她也可以安心了。
崔姨娘翘了唇角,温婉的柳叶眼中迸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自言自语地笑道:“这还是第一次,我这么期盼夫人早点回府。”
“曾经……”
崔姨娘冷漠的声音戛然而止,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