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很冷厉的两字, 却说得没头没尾, 刘率等人已是面面相觑, 不知陛下意欲何为,唯独我再清楚不过他的意思,但我迅速垂下头,避开他深幽的目光, 全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惯会用这样的语气指使人,很早以前便是如此, 记得当年在偏院陪他时, 他兴致来了也会这般淡淡地使唤我,如同上位者一般, 而我那时竟也未觉有丝毫不妥,每次都高高兴兴地跑去他身边,以为他终于肯正眼看我, 其实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罢了。
如今时移世易,他成了真正的上位者,可我却早已厌倦了, 不想见到他,不想靠近他, 不想再被他羞辱玩弄。恨也好,厌也罢, 有时候倒真希望他能痛痛快快给我个了断。
整个院子无人应答, 一时间气氛凝滞, 安静得有些诡异。
地面上积雪未消, 融化的冰水透过棉绒一点点渗入我双膝,僵冷得近乎麻木,却在这时,我身后传来霖儿压抑的惊呼:“娘亲!”
我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回头,只见母亲身子一歪,如木头般倒在了霖儿身上,脸色嘴唇俱是乌白。
再顾不上其他,我托着膝盖挪至母亲身边,颤颤巍巍将食指伸至母亲鼻下,死死咬唇屏住呼吸,直到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后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娘亲。”我整个身子凑过去,用不怎么热乎的手捂住母亲冰冷的面颊,她方才的模样当真吓死我了。
“阿姐,娘亲怎么了……”博儿跪在一旁,红着眼圈可怜巴巴望着我,我一时心疼不已,可怜他正值少年,便逢此大难,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遭受生死离别之苦。
我安抚性地摸了摸他小脑袋,不断哈着气试图传递一些温度,娘亲身子骨纤弱,这寒冬腊月的,应当是冻坏了。
有冷气侵入我的咽喉,痛痒痛痒的,又隐隐想要咳嗽出声,这感觉实在很难忍住,我便用一只胳膊拢紧口鼻轻咳了几声,正呼吸困难间,整个身子忽而被人从后拦腰抱起,耳边随即传来一句沉冷的声响:“传方琦来。”
……
众所周知,方琦医术高超,世所罕有。
方家世代从医,到这一脉总算出了方琦这么个大才,堪比再世华佗,传闻有起死回生之大能,父亲的病便全仰仗他一人调理。
不过此人虽妙手回春,恃才自傲,对季桓却是忠心耿耿,从他还只是一个皇子时便是如此。
我径直被季桓抱进了屋里,早有人生好炭火,为这冷冰冰的屋子增添了些许暖意,青栀将母亲好生安置在了内间床榻上,正由方琦把脉诊治。
至于刘率一行人连同李恪在内,皆整整齐齐跪在外头雪地上,由柳莺在门口看守,无令不得起身。
一时间屋子的隔间内只剩我与季桓二人,此刻我正横坐于他腿上,紧挨着他胸膛,静默间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
我眉头紧蹙,他似乎总喜欢做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动作,可我不明白,如果不爱一个人,又怎会时时亲近于他?正如现下我浑身难受,只想挣扎远离一般。
“上官梨,你现在胆子不小啊。”他忽而垂下头,与我近乎耳语呢喃。他声音一贯清沉,又透着些若有若无的磁意,听起来便如醇酒般醉人,我从前也是极为喜欢的,光远远听着就能生出无限旖旎遐思。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如避蛇蝎般往外一躲,同他扯开一大段间距,整个人差点仰翻于地。
他眼疾手快地收拢臂膀,扣紧腰身又将我拽了回来,如夜般深邃的眸子里隐染一丝薄怒:“上官梨,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双唇紧抿,半晌后才敛眸道:“多谢陛下派方太医救治爹爹娘亲。”
无论他如何折辱我,派遣方太医保住父亲性命却是事实,虽然……父亲也不见得有多稀罕就是了。
大概见我颇为识相,他脸色稍好一些,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我腰间粗糙的革带,挑眉道:“李恪给你找的衣服?”
我心间蓦地一紧,抬起头认真解释:“此事原与李大人无关,是奴婢求他帮忙,李大人念着以往的情分才搭了把手,还望陛下明察秋毫,奴婢愿承受一切责罚。”
我自认为这通话并无疏漏,他眸子却一点点眯起,那深黑墨瞳中折射出云雾般危险的光芒:“朕还没说什么,就这么护着他?”
我连连摇头:“不是的,奴婢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偏护谁的意思。”
“是吗,”他呵笑一声,手渐渐抚上我颊侧:“上官梨,你不会……对你的青梅竹马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非分之想?我一时顿住了,我想到了他说要娶我时那一瞬间的犹豫与胆怯,如同渴望光明一般,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却又不敢亵渎,所以,其实我对李恪生出了某种非分之想么?
“唔……”我下巴忽然被人用力地捏住:“怎么,被朕说中说了,嗯?”
“没有!”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否认:“奴婢怎敢对李大人有非分之想。”
“你知道就好,”他微挑起唇,笑得有些恶劣,冰凉指尖沿着我轮廓游走:“你瞧瞧你自己,这幅面黄肌瘦丑不拉几模样,还会有谁喜欢,上官梨,你最好本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