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伴随着这清雅嗓音,夜空中骤然炸开一声巨响,我恍然抬起头,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一张隽秀脸,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袍,左手撑着一柄油伞,另一手斜亘于半空,递出一方素洁绢帕。
我顿时怔了怔,却很快回过神,顾不上与他客气,下意识伸手接过帕子,连忙低头仔仔细细擦干脸颊眼角处残泪后,方才对着他哑声道:
“徐大人怎会在此?”
“自然是尾随姐姐而来。”他说着亦蹲下身,与我平行而视。
也得亏他嗓音清润如玉,才能将“尾随”这般宵小词汇说出一股子君子之气。
我自觉避开他目光,再次强调:“奴婢不敢高攀,徐大人唤奴婢阿离便好。”
徐吟舟虽是父亲最得意门生,但我与他情分委实不深,也就仅限于少时曾同住一处屋檐下点头之交,故而他这一声“姐姐”,我确担当不起。
可他却丝毫不介意我客套,坚持道:“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阿霖与我有同窗之谊,阿霖姐姐,自然也是我姐姐。”
提到霖儿,我心中一涩,娘亲怀着霖儿时曾患过一场大病,以致霖儿出生后身体孱弱,记性也不是很好,故而读书时就比别孩子更艰难些。
小时候我常常带着霖儿出去游玩,总担心他因此羞愧,偷偷自卑。后来徐吟舟雪地拜师,霖儿心善不忍,向父亲撒娇求情,才有了这关门弟子一说。
自此徐吟舟成了府里常客,霖儿羡慕他聪颖,很喜欢与他一同学习玩耍,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愈发亲近起来,日日形影不离,竟好似亲兄弟般。
若是如此算来,他唤我一声“姐姐”,倒也不算过分了。
“姐姐可在为今日殿堂之事伤心?”许是见我久不言语,他复又开口,清雅声音在一众轰隆隆烟炮中显得格外悦耳。
我下意识捏紧手中帕子,仍旧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干涩声响:“你方才……也看到了么?”
对面之人静默稍许,却没有回答我问题,只温淡道:“其实姐姐何必如此在意,这世间之人大多庸俗,捧高踩低,落井下石者数不胜数,他们今日如何对姐姐,待到姐姐日后重拾风光,自然会一一归还。”
待到日后重拾风光?可是,我还会他口中日后吗?滞塞片刻后木然摇头:
“我不会有那个以后了。”
“世事无常,姐姐又何必妄自菲薄,总归那些人……早晚是要付出代价。”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风肆虐缘故,我竟从他温和话语中听出了丝丝阴寒。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蓦然回神,不再纠结于此,默默叠好绢帕,扶住后面石块一点点站起身来。
歇息了这么会儿,之前被踢小腿稍稍好受了些,慢慢走应当能坚持到御膳房。
徐吟舟一手替我撑伞,一手虚扶在我身侧,征询着道:“姐姐,我背你回去吧。”
我下意识推脱拒绝:“多谢好意,不必麻烦了。”
忽然,我胳膊被一只修长如玉手稳稳拽住,他目光定定,似有些伤心,又有些委屈:
“姐姐非要与吟舟这般生疏么?”
“……”
若没记错,我与他从未熟识过,又何来生疏一说?可这话到底不好直白地说出口,毕竟他也是一番善意。
正当我思索着该怎么委婉回绝时,一旁人却轻轻叹息出声,道:“姐姐是不是还在嫌弃我?”
“?”
“从小我便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欢我,若不是阿霖,姐姐大概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但对于我而言,姐姐始终是姐姐,从前是,如今亦是,我只不过……想替阿霖守护好姐姐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愧疚不已,那时他寄人篱下,想必心中也是难受,我却因一己偏见,冷淡他那样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倒难得他一直顾念恩情,记挂着父亲和霖儿。
“此去御膳房尚有一段距离,姐姐腿脚不便,还是莫要推辞了。”他说着便将油伞塞进我手里,几步走向前蹲下身来。
我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终是轻轻伏上他背部,低声道:“那便有劳了。”
他双手极为自然地抱住我腿,稳稳当当就着雪地走了起来。
此时鞭炮声已然停止,雪花却不停地飘落而下,我空出一只手,高高举着油纸伞,借以遮蔽风雪。
待行至一处岔口时,他突然停住了,微微偏过头道:“劳烦姐姐指个路。”
因着这一下,我嘴唇几乎贴上了他脸颊,顿时大窘,连忙与他拉开距离,只觉尴尬不已:“右边。”
他却重新转过头,继续稳步前行,无丝毫异样,看样子并未注意到方才之事。
见此我稍稍安下心来,又担心他背负一人受累辛苦,便主动与他闲聊几句:“徐大人是如何得知我身在御膳房?”
“上回与陛下闲聊时提过几句,”他顿了顿:“看得出来陛下对姐姐……”
他话语戛然而止,没将剩下半句说完,但我也大概能猜到他意思,季桓对我狠心厌弃不是一日两日了,众所周知秘密而已,他委实不必说得这般遮掩。
我一直都知道那人最为冷心绝情,但也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