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言有些别扭。
韩厉笑了下:“前两个晚上,也没见你害羞。”
“那不一样,”纪心言驳道,“前两个晚上你是昏迷的。”
“我没有完全昏迷,还是知道一些的,有人抓着我的手……”
“打住。”纪心言警告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就知道,干嘛要说出来。”
韩厉笑出声,一笑带得又咳嗽起来。
纪心言忙递水给他。
韩厉摆手不要。
“你要是不上来,我只好下去了,把床让给你。我还指望你把我带下山。”
他不说,纪心言也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坐一晚上,总要为明天下山积蓄力气。
她吹灭烛火,借着黑暗遮掩,麻利地蹿进床里,仰面躺好,衣服鞋都穿着。
韩厉歪头看她,摇摇头,扯过被子盖她身上。
纪心言暗自吁了口气,两手悄悄抓上被子边,往上提了提。
灶台缝隙透出微光,让房间没那么黑。
韩厉仍然靠坐在床边,摸上怀中一个小小的筒子,无声沉思。
纪心言闭上眼睛,其实根本睡不着。
安静了不知多久,屋外传来“咣当”一声。
纪心言一下睁开眼:“你听到没有?”
韩厉嗯了声:“没人,是风吹掉了什么东西。”
纪心言很紧张,提醒他:“这屋后有两具尸体。”
韩厉又嗯了声:“所以更没什么可怕的了,他们已经死了。”
“你一点都不怕吗?”纪心言不太相信古代还有这么不迷信的人,“原野说曝尸荒野的人入不了轮回……”
空气忽然凝固。
纪心言意识到自己又提起原野,那是韩厉的逆鳞。
她呐呐道:“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韩厉道,“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安葬原野。”
纪心言抬眼看他。
黑暗里,他靠着床头,一动不动。
床很窄,两个人挨得很近,不管他们想不想都会碰到对方。
而他们俩谁也没有刻意避开,衣衫相接的地方能从对方身体获得温暖。
这是远离皇城远离尘世的雪山高处,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纪心言觉得此时此刻,她可以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不管那个话有多大逆不道。
她低声问:“大人,你是因为蛊毒未清还需要解药,才留在炎武司吗?”
韩厉略觉意外,问:“你干嘛问这个。”
“只是奇怪。”纪心言道,“大人既然能拔出蛊虫,应该也有办法搞到解药,再不然,以大人的本事,压制蛊毒不让它发作肯定也可以。你现在已经不必再受皇帝控制,完全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原野没得选,但他不一样。
这个问题,在原野死后她试探着问过一次,韩厉给出的回答是“只要炎武司在一天,我都不会离开”。
纪心言想知道,他现在还是这么想吗?
“炎武司不好吗。”韩厉答非所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见了我都怕。这次只是意外。”
纪心言轻叹,低语道:“炎武司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这个皇上不好,不值得你为他卖命。”
这是一句大不敬的话,诛九族也不为过。
她说完就闭紧了嘴。
韩厉倒没像之前那样批评她口无遮拦,他面色平静,半抬起头,看向木梁上破败的痕迹。
“太|祖南征北战一统天下,还百姓安定生活,但他枉杀忠臣良将。他是好皇帝吗?”
“孝宗仁义,温以治国,但他急于削藩以至朝野大乱。他是好皇帝吗?”
“成宗鸿才伟略,平定四方,使大豫国力强盛,但他疑心重成立炎武司,只凭一句话就斩首八千多人。他是好皇帝吗?”
韩厉没有任何情绪地讲述:“从来都没有好皇帝,也没有坏皇帝。你能找出一个值得我为他卖命的人吗?”
“为什么一定要替人卖命?”纪心言不懂,“你蛊虫没了,可以离开这了。大人有那么多本事,肯定有脱身之法。”
“这话倒像是你能说出来的。”韩厉笑了下,“只是我为什么要脱身?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纵有不自由,但同时也能控制更多人的自由。比如你。”
当初她就是因为韩厉施压不得不跟着他一路东奔西跑。
只需听皇上一人的话,他就可以反过来控制更多的人,这确实也是一种选择。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把蛊虫取出来,被人发现了反而是个隐患。”纪心言不客气地戳破他的话,“倒不如原野,他才是真心实意地想牺牲部分自由换取更大自由,只不过,他选了一个靠不住的人。”
那个靠不住的人就是皇上。
韩厉抿唇,突然紧握住她的手,说:“别再聊这个话题了。”
被子下,他的手不凉了,宽大温暖充满力量。
纪心言微愣,继而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