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没有票买不到布的那些年,就盼着有一天不用票。
现在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布料了,又总想买那些凭票才能购买的好布。
但是对于老农民来说,每年发的供应票永远是少得可怜,买好布既没票,也买不起。
黄秋艳应该也是标准的农民。
但她貌似手里的票应有尽有,已经买了好多东西了,还又买了不少最好的布料。
梁进仓恪守自己的决心,一看她在旁边,赶紧开溜。
刚走了两步,就被黄秋艳叫住了:“哎,小梁,见了面怎么也不说话?帮我把东西拿出去好吧?”
梁进仓淡淡一笑,回来帮她提着东西。
咱毕竟是个男人,如果人家叫你都不理,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我跟吴新刚订亲了,你知道是吧?”一边往外走,黄秋艳一边大大方方地跟梁进仓说话。
梁进仓点点头;“听说了,恭喜啊!”
不得不承认,女孩变成了女人,明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整个人自信,大方起来。
再也不是在厂里的时候动不动就恨天怨地的样子。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变豁达了。
虽然她只是刚刚订了亲,但梁进仓加起来快一百岁的阅历,焉能不知道黄秋艳是怎么变的?
只是这年头毕竟保守,订了亲偷着“那事”的,也不是很多。
大多还是要等到洞房花烛夜。
甚至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跑回娘家哭诉,说自己的男人是个流氓,要去告他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很明显,黄秋艳已经跟吴新刚热了锅子。
基本上订亲就是结婚。
她们已经走在了时代的最尖端。
几天的功夫,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透了。
出来供销社,在门口旁边的自行车里边,有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轻便自行车。
这种款式的车子卖点不是多结实,能载多少东西,而在于轻便,洋气。
在当今社会买轻便坤车,基本相当于后世的跑车。
梁进仓帮黄秋艳把这些东西放在前边车筐,以及固定在后边带弹簧的货架上。
“谢谢了。”黄秋艳灿烂地笑着,优雅地抬手看一眼腕子上新买的坤表:
“我也该回去做饭了,俺婆婆这两天去了新刚他姥姥家,家里一摊子事都是我的。
过了年正月我们结婚,你要是有空的话,来喝喜酒啊!”
“哦,好啊好啊。”梁进仓随口说道,“正月挺好,你是属兔的,正七月是大利月,大吉大利,百年好合。”
“你知道的还不少。”黄秋艳笑道,“你也是属兔的,正月也是大利月。”
“这个——”梁进仓道,“大利月不论男的,论女的。”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呃,那得看我找个多大的了。”
“郑会计——”黄秋艳看着梁进仓的脸色。
“别乱说,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
黄秋艳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怪不得——”
“怎么了?”梁进仓发现她这话很有深意。
“没什么。”黄秋艳蹬开车撑:
“我说嘛,你要是找了郑会计那样的媳妇,肯定就不用天天起早贪黑那么能干了。
大冬天的四点多就起,再走那么远的夜路,天天如此,让我可受不了。”
梁进仓笑道:“你也知道我四点多就起啊?”
黄秋艳脸色微变。
“走了啊,回家做饭去。”骗腿上车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梁进仓知道,她那嘴又秃噜了。
自己四点多就起,厂里其实没几个人知道。
看大门的孙大爷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夏山街上找地方住。
黄秋艳能知道自己四点多就起,然后走夜路来夏山,而且听她语气,应该是跟人议论过自己这事。
结论只有一个,吴新刚不但打听到了自己走夜路,而且知道准确的时间点。
路线当然也很清楚,从梁家河到夏山,只有一条大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吴新刚对自己已经到了刻骨仇恨的地步。
开放三年多了,老农民们从大集体中解脱出来,同时释放的还有人性里蠢蠢欲动的各种歪门邪道。
这几年小偷小摸多了。
劫道的也多了。
石国良的车座子后边,就放着一竿汉阳造。
劫道的最喜欢劫车,因为这年头一辆车就相当于一辆移动的银行,车上除了货物就是现金。
尤其现在快过年了,那些家里穷得年都过不去的人,往往就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
劫道的格外多,夜入民宅的也多。
治安越来越差。
梁进仓一个人大冬天走夜路,一路之上要说不胆怯那是假的。
其实他身上一直揣一把火铳。
除了防备有劫道的,路上现在零零星星还有残存的几只狼。
另外,他现在已经知道可能还有惦记着半路埋伏,找自己寻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