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母亲和英子每人背着一捆小山似的柴禾回家了,老歪赶紧迎出院门替他们接下来。
大仓娘见丈夫眼睛哭得就像脸上挂了俩桃,心里就是一沉,情知昨天的事肯定没那么容易完,很明显这是又出事了。
赶紧问:“老大呢?”
“老大,他——”一提大仓,老歪瞬间哽咽。
这个一直叫他叔,他刚踏进梁家门的那年还倔着脑袋不搭理他的继子,刚才居然在村里人面前公然自称是他的儿子。
这可真是让人既欣喜又心酸,温暖的亲情再次加热了老歪的心酸,让心酸发酵为滚滚而下的泪水。
大仓娘一屁股坐在地上。
心里凉了半截,老大,完了?
英子也是瞬间小脸刷白,一把抓住继父胳膊,嗓子都沙了:“叔,大哥到底怎么了?”
老歪哽哽咽咽:“你大哥,让贾家——呜呜——”
英子立马白眼上翻。
幸亏老歪还算手快,一把扶住这才没有仰面跌倒。
大仓娘连滚带爬站起来,两口子一左一右扶住闺女,掐人中好一会儿,才见闺女眼珠子开始转动。
“你赶紧说明白,老大到底怎么了?”大仓娘急了。
这时候老歪的情绪也缓过来了:“老大没怎么啊,他让贾家弟兄五个请去喝酒了。”
“上贾家喝酒?”大仓娘很懵,脑子有点拐不过弯来了。
英子已经完全清醒,急忙问道:“叔,真去喝酒吗?不会是他们骗大哥吧?”
“绝对不会。”老歪十分笃定地说着,引导娘俩进院,展示院子里的一切让她们看。
娘俩惊呆了。
揉揉眼睛,怀疑是在做梦,或者走错门了。
院子里有十多只老母鸡,陪伴左右的是六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为防止他们来到陌生的环境走失,腿上拴着细细的麻绳,可就近走动而跑不远。
崭新的大水缸旁边,放着好多的猪油罐子,盐罐子,油盐酱醋和各种新买的盘碗瓢盆。
被砸碎的木格窗棂不见了,居然换成了可以开闭的木框玻璃窗。
粮囤门子也是崭新的。
推开圈门,猪圈里那头被打得浑身淤青的壳郎猪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头开始上膘的肥猪!
进屋一看,破锅不见了,成了新锅,被砸碎的土坯碗橱换成了金粉描花的木制碗橱……
大仓娘首先想到了“海螺姑娘的故事”。
英子想到了课文,《渔夫和金鱼》。
然后,回过神来的大仓娘追着男人满院子打。
说话说半截,你待把俺娘俩吓煞!
东边邻居扒着墙头露出头来看热闹,笑眯眯的说道:“大仓娘,刚才大仓差点把孙世文抽死,他说只要他们弟兄几个在,就不许任何人打他叔。”
很明显梁进仓这话说的有点大了。
他只负责找姓孙的打回来,替继父找回一点做人的尊严,至于被母亲追打,那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此刻他已经欣然赴宴。
毕竟成了五只狗熊心目中的财神爷,狗熊刚刚替自己办了事,赴宴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听说对方割的猪头肉买的炸鱼,梁进仓馋了,自己受了伤需要吃点肉补补。
他欢快地吃着鱼和肉,一边吃一边琢磨,怎么才能把那根猪尾巴偷偷揣兜里,带回去让英子咬口?
吃得很美,外表还得哭丧着脸。
因为五只熊添油加醋在讨论宋其果要弄死梁进仓这事,目的就是想吓唬他,让他白干活而不用分钱给他。
他们的理由是,虽然大仓帮他们打听粮价,但是他们五兄弟现在保护大仓的生命安全,这是公平交换。
对于给不给钱,梁进仓其实很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过些日子上边就会对投机倒把来一波集中打击,贾家兄弟这买卖干得越大,死得越快。
但是表面还得装出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嘴里一边大嚼一边支吾:“说好了是合伙贩粮食,总得给点份子吧……
俺们一大家子人,我是大劳力,出来一天这要不挣钱,那也得饿死……”
一看这么公平的条件梁进仓都不接受,贾五立马变了脸色,把酒盅子狠狠一敦: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贾大冲五弟使个眼色,安慰性地笑笑,掏出十五张大团结向梁进仓展示。
表示昨夜宋其果又加钱了,为了买梁进仓一条命,两次一共出到一百五了。
梁进仓果然吓坏了,再也合不拢大张的嘴巴,手里抓着根猪尾巴僵在那里,都不知道往嘴里送。
贾大一看效果不错,做出决不强人所难的仁义模样: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就权当帮你们家,你跟建筑一个工才八毛,以后你跟我们干,我们每天给你一块,这都赶上一个二把刀的工钱了,怎么样?
当然,你要是还觉着亏了,那这事就算了,我们各贩各的粮食,你和宋其果谁有本事谁使,我们不掺和。”
这话效果相当好,梁进仓简直慌了神,直接吓得神经错乱,把本该送到嘴里的猪尾巴刷一下塞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