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结束。
轮到他们了。
二叔三叔带着宗族内的假冒伪劣分子老歪,三个人开始出去给长辈拜年。
老歪走在最后,一歪一歪,从生理到心理,天然的猥琐。
男人们转一圈回来,中午已经过去一半。
接下来轮得到娘们儿出场了。
大仓娘带着俩弟媳妇,出去给长辈拜年。
当然,父母开始拜年了,已经完成任务的孩子们已经在街上玩疯了。
几乎每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服。
每个孩子兜里都揣着五颜六色的糖块。
还有炮仗和火柴。
到处是打闹追逐,各种花样的放炮仗。
嘴里吃着糖块。
吃所谓的好东西吃得滚瓜肚圆,身家达到一年当中最为富有的巅峰,而且今天绝对不会被大人训斥,可以尽情疯玩。
这是孩子们一年一度的狂欢时刻。
梁进仓都要娶妻的人了,当然不会跟这些小屁孩为伍。
来找他一块儿玩的,除了最铁的梁建刚和田富贵,还有好几个差不多年龄的青年。
他们这一伙已经相当稳重了。
沿袭历年来的习惯,大仓跟弟弟们出去拜完年回来,就在爷爷奶奶这里等着。
等建刚和富贵等人拜完年,会来这里寻他。
然后一伙大青年会去大仓家的西屋。
也要泡一壶茶,吃着花生和瓜子,打一会儿扑克,聊天吹牛逼,当然少不了永恒的话题,女人。
建刚和富贵来得积极,后面几个还没来,三个人先在爷爷这里聊天等着。
同时当服务生,伺候一波又一波来拜年的大人。
端茶倒水一类。
有上炕跟爷爷喝两盅的,他们也负责斟酒。
一会儿又来了一大波拜年的。
这里边有俩光棍。
奶奶关切地问他俩,过年吃水饺了没有?
俩人都说吃过了,离得近的本家送过去的。
奶奶又问他们屋里冷不冷?
俩人一个说不冷,另一个说是冷。
说冷的那个叫,外号人称“狗咬”。
因为他小名叫旺儿。
旺,汪也。
狗咬起来不就是这么个声儿嘛。
于是叫狗咬。
奶奶问狗咬:“你没把锅底下多烧点火,把炕烧得热一点?”
狗咬说:“反正一个人,冷点冷点吧,烧什么烧。”
奶奶就教训他:“一个人才更应该烧把火啊,我看你就是懒的。”
指着另一个光棍,叫山鱼的:“他就比你勤快,屋里烧得暖和和的。”
所谓“山鱼”,是因为此光棍面相很像鱼。
而本地人形容一个人说话夸张,嗓门大,往往说这个人比较“山”。
山鱼的嗓门儿特大。
大集体的时候,生产队每天上工,去哪里干什么活儿,都要通知到队员。
山鱼比大喇叭管用。
在街东头一嗓子:“吃了早饭男劳力去东南岭栽地瓜,女的去捣粪。”
西头都能听得清楚。
长得像鱼,嗓门很山,于是叫山鱼。
狗咬跟山鱼在大集体的时候,是四队的饲养员。
当然,山鱼还身兼通讯员。
这年头不是说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取暖基本靠抖,通讯基本靠吼嘛。
善于负责吼。
至于还有后边的是不是“那啥基本靠手”,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了。
俩人整天在一块儿铡草,喂牲口,形影不离。
喂牲口是副业。
主业是掐架。
因为俩人的脾气都特犟,谁也不服谁,于是每时每刻都掐。
有时候,为了簸箕里的草料多一点少一点都因为不能统一意见而掐半天。
最厉害的是那一次讨论口口相传的三国故事。
山鱼说曹操下江南带领的是八十三万人马。
狗咬说曹操带的是一百万。
因为俩人都住在生产队牲口棚一侧的屋子里嘛,于是一夜一夜的不睡。
就是躺下了还继续为了那十七万人马的差额在掐,谁也说不服谁。
末后去找村里的老师,请老师给个准确数字。
老师给含糊过去了。
俩人都火了,指责老师不爽利,和稀泥。
好长时间见了那老师不说话。
后来大集体解散,牲口分了,生产队的牲口棚废弃。
狗咬自己家还有三间老屋,就搬回去住了。
山鱼啥也没有,就仍然住在牲口棚旁边那一间房子里。
牲口棚就在场院边上嘛,队里的人吃了晚饭,好多人喜欢到牲口棚这里来凑堆,聊天打屁。
这几年各人都忙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山鱼这里来聊天的也少了许多,日渐冷清。
现在听奶奶夸奖他勤快,山鱼解释说:“我也懒得烧炕,就是过年起来早了,屋里太冷,我烧了一捆玉米秸,就不冷了。”
奶奶很生气,教训他俩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这么冷的天儿,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被窝里钻进去睡觉多舒服啊。”
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