颗粒归仓那日,青岚突然感觉心下一松,她知道这是李大丫的执念在消弥。一个受过极度饥饿的人,她心里最大的渴望就是,拥有成屯成屯吃不完的粮食。
那么剩下的呢?
青岚猜测,根由在陈佑身上。
青岚不确定李大丫有没有对陈佑产生男女之情,但她为了他出生入死好几遭,心里定是把陈佑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但是显然,陈佑没把她放在心里,他心里只有她手中的兵权。他把她收入后宫也只为了她手中的兵权,而她这个人,与他而言,只是他手里的工具而已。
李大丫许是想问陈佑为什么那样待她,但青岚不想问,如今的陈佑不是那个陈佑,他这辈子再也登不上那把椅子,也再也伤害不了她了,所以,这个问题问与不问已经没了意义。
至于陈佑的野心,现在也只是空有野心而已,他完全不敢把这野心展露在人前。李保的名气实力已经容不得他的觊觎之心,只要他敢展露出一分一毫,不必李保开口,韩军师就能不动声色的解决掉他。
所以,他已经没了上位的机会,青岚就更不想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这个幻境里还有许多她能做的事情,不必只盯着一个男人。
徒儿们都走了,青岚也该走了。
她想一个人去看看这个世界,在亦衡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玄龟慢吞吞的说:“天地灵气枯竭,这方天道已经不再需要神灵了。你走之后,我也要睡觉去了,非遇大事不能醒来。但愿我这一觉能睡的安稳吧。”
即使它可能再也不能醒来。
青岚说:“我离开的时候,会回来跟你道别的。”
玄龟慢吞吞的应了一声,转身钻进了它冬眠时的洞穴。
青岚说要走,农庄管事可慌了,没了神使的压制,流民要是再闹起来,谁去压制啊。
青岚说:“别急,我如今还是李家几位小郎的师父呢,徒儿不出师,我还撒不了手,这次只是出去看看,过阵子就会回来。至于流民闹事,有大郎在,他们不敢闹。”
几个管事只能哭丧着脸目送青岚孤伶伶一人一马一背包离开。
……
江淮和湖州自千年以前就是天下粮仓,河域广博,水田肥沃,雪白的稻米能一年两熟,或是两年三熟,水运也发达,故而这两个地方世家林立,富豪众多,不论外面的世界多乱,江淮地区依然是一副歌舞升平盛世景象。
一路往南走,走一路遇一路的流民,今年虽然风调雨顺,但是兵祸连连,农民们种了一季田,要交三重田税。三重田税重重压下来,农民的一季收成只剩空空两个箩筐的干稻壳,连稻草都落不到家里,在地里时就让各方势力抢走了,在粮草短缺的乱世,稻草也是上好的饲马草。
世道乱,不止朝政乱,军阀乱,连土匪山贼都比往年多,流民过境时,山匪就在路上守候,剥抢走流民最后一点财务,只让他们两手空空踏上求生路。
流民进了江淮之后,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沦为世家或富豪家的奴隶,签了卖身契,被送进农庄进行强劳力的填河造田劳动,壮年男子则编进了私兵营。
江南为什么没人敢举旗谋反呢?原因就在于各世家手中掌握了大量的私兵和农奴,这些人占了江淮七成的人口,却被不足一成的人统治着,剩下两成自由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反,或者是刚刚谋反,就算世家火速镇压下来,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就湮于无形。
而别家军阀进了江南,要么沦为世家手中的工具,要么被本地势力挤出江南,最后损兵折将吃个大亏。
江南势力的目光不往北方放,他们只把自己的老营扎好就万世无忧,任凭外面江山几变,江南老营自巍然不动。因为无论哪个圣人临朝,都要仰仗于江南丰厚的税收来填满国库。
财神爷,谁都不愿得罪。
前朝末帝不信这个邪,非要拿江南世家开刀,世家也没怎么动干戈,就是联合起来抗了一年的税赋,就这一年近千万的粮税,让整个朝廷分崩离析,龙椅上换了个姓。
当下也是如此,各地义军多如毛牛乱如杂草,今儿这个地起义,明儿那个地起义,有时,一个县的境内,有五六支义军,每支义军都打着光明正大的幌子对周围民众进行抢掠。
但在江淮和两湖流域,只在汉水出现过一支昙花一现的义军,之后,再没出现过反老皇帝的义军。
没有兵祸就是安稳地,为着这份安稳,四面八方的流民,全部朝着江南繁华地来了,世家于是又增强了一些势力。
这地方,无论坐在龙椅之上的是哪位,他都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陈佑上位后不可能啃下来,李保上位,就照他那个软弱温吞性子,更啃不动。
青岚来了江淮,并不是为了李保,而是为了整日劳作在田间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消瘦又枯槁的农奴们。
青岚觉得,她在这里两年时间,像要把世间一切苦难都看尽了,但是,每次总会出现一些打破她认知的更加恶劣更加苦难的事情。
街上流民营里每日都有人过来挑人,青壮年最先被挑走,然后就是容色较好的孩子,然后是正在哺乳期的妇人,然后是半大小子丫头,最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