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
庞老将军葬在平关一侧的山峰上。
这里能俯瞰整个平关。
老爷子一生戎马,之前就立了话——死在哪,就葬在哪。
没想到最后是平关……
从平关山头这处望去,能看到整片南云山脉。
若是遇到晴空,还能看到南云山脉以北的羌亚边境,对老爷子来讲,或许葬在此处,入土亦能守着家园疆土,抵御外敌!
他忽然有些明白,老爷子一生征战,最后说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的豪情。
“庞老将军,早前光顾着打仗去了,都没来得及同你好好喝过酒,说说话。今日是头七,这顿酒补得有些迟,切勿介怀。”卓远端起酒杯,洒向庞老将军的墓前。
安客多被击杀,剩余的羌亚残兵仓惶逃窜。
乌来不死心,四处抵抗。
还有不少安客多的旧部,没有拼命抵抗,却在四下流窜骚扰。
他回营中这几日,一面在应对羌亚残兵之事,一面还要将威德侯和安南郡王通敌一事,密折上书至天家处。
家丑不可外扬,至少,要天家拿主意。
人证物证都一并入京,高升也让孙勇亲自押解,很快就会到京中。
军中还有威德侯府麾下的士兵,也要分别做清理和安抚……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一处,他也就今日才能抽出时间来,到平关的山头上同庞老爷子饮酒。
洒完酒,卓远席地而坐,在刚才的杯里斟满酒,而后也朝自己杯中斟了酒,缓缓放至唇边,呵气幽兰,“庞老爷子,能看得到吧,大好河山,清净了……”
是清净了,晴空万里乌云,不见战火硝烟。
大好河山,皆在脚下眼前。
卓远微微垂眸,唇边勾了勾,仰首一饮而尽。再拾起地上的酒杯,重新洒向墓前,好似真与墓碑前的人同饮一般。
卓远拎起酒壶,各斟了一杯,继续叹道,“阿新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庞老爷子,感谢你陪他最重要的一程,卓远没齿难忘。”
再等这杯下肚。
卓远眸间微微泛红,轻叹道,“对不住,骗了您。庞老爷子,我是去取安客多性命了……想借您的口让军中的内鬼相信,我死在南云山,没想到竟害您丢了性命。若不是你们死守平关这么长时间,安客多为人多狡诈,没有平关死守得来的时间,我根本来不及抓到他,到最后,或许功亏一篑。”
“老爷子,这一杯,还是我敬您。”
“再有来世,卓远愿与老将军同袍泽!”
……
不知多久过去,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卓远没有回头也知是卓新。
“六叔。”卓新上前。
卓远眸间氤氲早已敛去,撑手起身,低声道,“我来看看庞老将军,早前一直事忙,今日才得空,你呢,好些了吗?”
卓新微微一笑,“我没事,楼清运说,我年轻力壮,多吃两顿就补回来了。”
卓远也笑。
卓新深吸一口气,上前同卓远紧紧相拥,“六叔!”
卓远也拥紧他,“同庞老将军说说话。”
卓新点头。
两人重新在庞老将军目前坐下,卓新身子还没怎么好,只同饮了一杯酒,“庞老将军,能与你并肩作战,卓新一生之幸!平关一战,卓新永记心间。”
卓新端起酒杯洒在墓前,眼眶微红,“老将军,走好……”
卓新眼泪绷不住。
卓远伸手擦了他眼角,“想哭就哭吧,六叔也偷偷一个人哭……”
卓远话音刚落,卓新“哇~”得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卓远哭笑不得。
……
从平关山头回大营的时候,两人并肩踱步。
卓远告诉卓新在他昏迷的几日里,羌亚军队如何,军中如何,还有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如何向天家交待的。
说起高升口中,为了三家分秦,连这么多士兵和百姓的性命都枉顾时,卓新不由叹道,“权力真有这么可怕?”
要说权力,平远王府应当比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更盛!
卓远却道,“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卓新转眸看他,似是忽然通透,便也嘴角扬起,似是将方才的烦恼抛诸脑后。
夕阳西下,又是一日黄昏时。
迎着夕阳,落霞在远处轻舞,卓新忽然开口,“六叔,我给你添麻烦了。”
最后搞得还是六叔出场救他,险些就死在高升手中。
卓远却笑,“那怪事儿了,怎么我一回军中,所有人都告诉我,平关能守住是因为有平远王世子,说没有你,平关已经失守?”
呃……卓新尴尬笑笑。
卓远继续笑,“威德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最后也是被你手刃的……阿新,你长大了,无论六叔在不在,你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平远王世子。”
卓新唏嘘,“我哪里是?我就是小聪明罢了。”
卓远握拳轻笑,“你以为当初谁不是小聪明!”
短暂缄默。
卓新忽然破涕笑开。
叔侄两人都莫名笑得停不下来,仿佛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