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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坐在书桌前,支着胳膊假寐。桌上摞着许多书卷,他面前摊了本《尚书》,桌角汝窑笔洗是他父亲前几年在湖州淘换来的。桌边架着古琴,是他自幼用惯了的,窗下的坐榻上支着玉棋盘,还摆着他没解开的棋局。
是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书房,熟悉又安宁,反倒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君怀琅一时间愣在了原处,房中一片静谧,只剩下外头雨打残荷的簌簌声。
自己……不是死了吗?
父母身亡、二弟殉城、君家灭门、宣武门的冷雨和屠刀、妹妹受辱……
在这一片静谧中,像是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纤长却稚嫩的手,皮肤细白,骨节细弱,看起来不过十来岁。
而他的手中,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君怀琅瞳孔骤缩,急忙将那张纸展开来。
那是书页的一角,上头的字很奇怪,分明是汉字,却少了许多笔画。那张纸显然是被无意识间,大力地攥下来的,还带着湿冷的雨水。
上头写着:薛晏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君怀琅目光一凛。
不是梦。
他记忆中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了的。只是不知道现在,他究竟是在地府,还是……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君怀琅手指一动,将那张纸重新藏进了掌心里。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短打的、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大少爷,您要的徽墨给您拿来啦!”他说。
“……拂衣?”君怀琅一愣。
拂衣是他的书童,只小他一岁,从小陪他长大。永宁侯府被抄家、君怀琅被抓走那日,他为保护君怀琅,让锦衣卫砍死在了府中。
怎么现在的拂衣还活着,尚且是个小少年的模样?
拂衣根本没看出他眼神中的震惊和疑惑,捧着那块徽墨到了桌边,熟练地给他研磨。
“院中的墨用完了,奴才专门去老爷书房里给您取来的。与您平日里用的不大一样,也不知您用不用得惯……”
君怀琅脑中闪过一道光。
他看完那本书时,虚空里来了几个仙人,将他从那处带走了。听那仙人言语,想必自己是机缘巧合,才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而在意识消失前,他隐约听到其中一位仙人说,魂魄招错了地方。
难道说……自己原本寿数已尽,要去地府转世投胎,却被错送回了若干年前?
君怀琅看向自己握着那一角残页的手,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尚且年少,父母健在,妹妹也没有……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冷了下去。
薛晏。
那个畜生,此时还只是个小畜生。
幸而几位仙人垂青,给了他一个将账旧账仇人算清楚的机会。
想到这儿,君怀琅收紧了手指,将那一页书攥得紧紧的。
桌边的拂衣仍浑然未觉。他话多,研着磨,嘴也没停着。
“方才奴才遇见小姐房中的青瓷了!青瓷说小姐养的雀儿让野猫咬死了,哭了半晌呢!青瓷还发愁,晚上便要去宫中赴中秋宴了,小姐若肿着眼睛,可如何是好……”
雀儿。
君怀琅顿了顿,对上了前世的时间。
前世,君令欢养了只小黄鸟儿,养了一年多,宝贝的很。就在这一年,那鸟儿被野猫咬死,君令欢伤心极了,自己还哄了好久。
从那之后,君令欢再也不养小鸟了。
如果没记错,今年正是清平十八年,自己正好十六岁。前世的今天,他在窗前睡着吹了冷风,发了场高烧,也并未去成这次宫宴。
君怀琅眼神暗了暗。
他想起那本书中,薛晏曾给君令欢送了一只鸟。那鸟被锁在嵌满珠宝的金笼里,爪上牵着金链。君令欢百般拒绝,惹恼了薛晏,那畜生不知哪儿来的变态嗜好,竟打了一副一模一样的锁链,强行锁在了君令欢的足踝上。
想到这儿,君怀琅的牙根都开始发痒。
君令欢本就没怎么进过宫,君怀琅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那禽兽结了仇。这一世他一定好好看着妹妹,绝不会再出半点差池。
想到这儿,君怀琅将那页残纸收了起来,抬眼吩咐拂衣道:“不必磨了。还有多久到入宫的时辰?先收拾好,我去看看令欢。”
拂衣应了一声,连忙去张罗着让丫鬟准备了。
君怀琅独自坐在书桌前,逐渐消化了目前的事实,缕清了思绪。
君家是百年宗族,天子近前头一号的世家,一年进宫参加的大小宴会数都数不过来。因此,君怀琅院中的丫鬟小厮熟练得很,没多久就将他进宫要穿戴的衣饰准备好了。
长安秋日冷的早,君怀琅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水青色暗纹蜀锦的衣袍,添了件暗青色大氅,又系了披风。
他站在铜镜前往里瞥了一眼,镜中的少年束着墨发,身量还单薄,也还没开始抽条,一副青涩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