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皱皱眉, 拳头在身侧紧了紧, 最后还是踏进去。
赌坊里光线昏暗, 所有东西都像是蒙了层尘, 看着污浊不堪。账台歪歪斜斜摆在墙角位置,上面蹲着硕大一只金蟾蜍, 眼睛是用祖母绿缀着的, 脚下拥着簇簇铜板,但看起来半分贵气没有, 反而显得庸俗不堪。
几个伙计和账房靠在一起, 一边聊一边吃盐水花生, 花生壳子扔了满地都是。有人看见薛延, 眼里闪过丝错愕,歪了头和旁边人又说了几句话, 才出来招呼,说,“公子面生啊?”
薛延“嗯”了声,道,“我是外地人, 晚上无趣, 来寻个乐子。”
伙计打量他一番, 笑了, 他拍掉手上的碎渣, 又道, “公子想玩点什么?”
薛延假装犹疑一下, 问,“你这里都能玩什么?”
伙计往后靠在账台上,手指有一些没一下地戳着蟾蜍大张的嘴,懒洋洋答,“能玩的可多了,樗蒲,牌九,麻将,色子,你会玩哪个?”
薛延又问,“哪个赢钱多些?”他说着话,身子微微侧了些,视线搜寻那边正玩的热火朝天的人群,但快速扫了遍,却没见着哪里有陈老五。薛延眯了眯眼,心里一紧。
伙计有些不耐烦,又觉得好笑,说,“看你本事咯,一夜成穷光蛋的不少,一夜暴富的也不是没有。”他舔了舔唇,问薛延,“你带了多少钱来?”
薛延答,“五十文。”
伙计真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回头和另几人又重复了遍,“听着没?五十文。”赌场里的人认生,本还对薛延心存忌惮,但现在看着他这一身穷酸气,还一脑子美梦,也就都放松了警惕,只摆摆手道,“五十文你怕什么,随便玩去呗,一楼牌九麻将,二楼色子樗蒲,小赌场庄家自定,其余自己找地方。”说完,他也懒得理,转身走了。
薛延低声道了句谢,而后垂着脑袋往楼梯口走。木质楼梯斑驳破旧,踩上去吱呀呀的响,还没到拐角都听见楼上扯着嗓子叫大小的声音,薛延掀了眼皮往上瞟,隐约能听见那几个伙计互相推搡笑着说,“现在这年头,什么猫猫狗狗都想来赌场碰运气,想一夜暴富,你倒是有那个富贵命吗?”
他没管,只顾着往楼上走,想找找陈老五在不在,但刚踏上拐角,便就听到身后一声带些尖利的召唤,“哟,这不五哥吗?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东西,扭着脖子往门口看。薛延眼神微动,也看过去。
陈老五还穿着那身青白布衫,领口大敞,叉着腰,刚才招呼薛延的那个伙计又走上去,拱拱手道,“五爷。”
这声爷叫的听不出几分尊敬,反倒带着七分嘲讽,三分幸灾乐祸。
陈老五哼笑一声,道,“怎么着,我回来了,你挺不高兴?”
伙计笑道,“哪啊,五爷,您可是我们永利坊的贵客。”他那个“贵”字咬得极重,又说,“没有您,我们得少赚几十两银子啊,就是没想到,陈员外都被您给气死了,您还敢来玩。”
闻言,陈老五面色稍变,但想到什么,随即又咧嘴笑开,低低威胁道,“那你们今个便就瞧好吧。”
哄堂大笑声中,陈老五一甩衣摆,轻车熟路地往楼上奔。薛延侧身让路,两人擦肩而过时,那股浓重的酒骚气熏得薛延拧了拧眉,他摸了把鼻子,紧跟上去。
陈老五一局色子输得家破人亡,整个少梁都知晓,现在见他又回来,俱都讶然。陈老五不管那些,他现在兴奋得心尖鼓胀,眼里都冒着红光,径直找了张刚散场的桌子,喊道,“赌色子,大的赢,谁来?”
下一瞬,有个穿着长袍丝褂、少爷模样的人站出来,道,“我来!”
此话一出,赌徒们纷纷响应,没过几个喘息功夫,桌上便就堆满了筹码,但无一例外,俱是赌陈老五输。
薛延装成一副迷茫样子,空着手站在桌边,有人用胳膊肘戳他,说,“等什么,押注啊!”
薛延问,“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懂,干什么来?”那人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又道,“你觉得谁会赢,你就押谁,这样等结局了,所有筹码由赌对的一方分,你押的注越多,到时若是赢了,赚的便就越多。懂没懂?”
薛延点头,示意自己懂了,他从袖里摸了半晌,最后摸出一文钱来,扔到了赌陈老五赢的那堆里。
大家便就又笑起来。
陈老五瞥了薛延一眼,他没见恼怒,也跟着笑,而后神色自若地摇色开盅,三个五点。对面的贵公子姓陈,也跟着摇色开盅,两五一六。陈老五输了。
他歪着头往地上啐了口,骂道,“娘的。”
陈公子哈哈一乐,带些鄙夷地说,“五爷的手气和自信真是一如既往。”
陈老五面色扭曲,喝道,“再来!”
谁都以为他恼羞成怒,但陈老五眼里分明一闪而逝的笑,除了薛延,没人注意到。
第二局、第三局,还是他输。赌徒们便谁也不玩了,都来看热闹,赌这样的局其实赚不了多少钱,一群人分的也就是陈老五扔出的几钱筹码,但大家就是为了拿他取乐子。一时间,一楼的人也噔噔噔地往上跑,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