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吧。”
太成帝:“……”
太医只管看病,不敢置喙天子家事,服侍谢及音喝下药后就走了。识玉陪着谢及音在偏殿休息,张朝恩则垂首弓背跟在太成帝身后,看他心烦意乱地在正殿中走来走去。
太成帝向张朝恩抱怨道:“朕这个女儿,千好万好,就是性子不好,和她娘太像了,凡事容易想不开。常人能受七分委屈,她一分也受不得,堂堂大魏公主,竟能为了几个男人……唉!”
张朝恩斟酌一番,小声说道:“殿下也是可怜人,驸马不体贴她,想必崔家的人也不会待她多好,好不容易盼到独立开府了,想在身边养几个知冷热的人,结果又被驸马给搅和了……”
太成帝瞪他一眼,“你少拉偏架,什么叫搅和?今日多亏青云拦下了嘉宁,若嘉宁真将这些士族子弟绑回公主府,朕怎么向他们家族交代?朕的老脸往哪儿搁?”
“奴才是看着两位公主长大的,难免偏心,”张朝恩憨厚地笑了笑,“嘉宁殿下并非故意给您添堵,她心眼儿少,不比佑宁殿下讨人喜欢,还望陛下对她多宽恕些。”
“唉,她岂止是心眼少,她简直——”
“愚不可及”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太成帝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问张朝恩道:“昨天嘉宁想同朕讨要裴七郎,朕当时怀疑她是受人指使,或者另有图谋,可看她今日这番蠢到家的作为,朝恩,你说她想要裴七郎,不会是真的只想要这么个人杵在府里吧?”
张朝恩笑而不言,这话他可不敢随便乱接。
太成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知道嘉宁自幼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他尚为汝阳郡守时,崔夫人常携崔缙过府拜访,嘉宁从不爱与崔缙和阿姒一起玩,总是孤零零地守在她母亲的院子里。
她十六岁嫁到崔家后依然闭门不出,听说连自家的姐妹妯娌都认不全,如今虽独开一府,可府邸冷清得连驸马都不爱回去。太成帝心想,她这样避世的性子,怎么可能受人指使呢?
太成帝又转了两圈,突然低声问张朝恩:“你觉得,朕把裴七郎赏给嘉宁,怎么样?”
张朝恩想了想,说道:“裴七郎的好模样在洛阳城是出了名的,可惜生错了家门。”
说起裴家,太成帝又想起了旧事,“裴家就是冥顽不化的白眼狼,枉费朕对他们那么好,还想把阿姒嫁过去,可他们裴家都做了什么,恩?灵帝昏聩,裴家不仅不起兵助朕,竟然还想告发朕。当时朕率兵攻入洛阳城,裴道宣那一箭险些要了朕的命,幸亏崔缙替朕挡了一下,不然就不是伤着腿那么简单了。”
张朝恩说道:“陛下乃天龙正圣之命,必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太成帝道:“裴家不能留,一是因为裴家站错了队,二是因为裴家根基太深,名望太盛,若是不清理干净,没办法给后来人腾位置。”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裴七郎?”
“其实单饶他一个倒也无妨,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太成帝思忖着说道,“朕只是担心有些人见裴家还有血脉留存,会贼心不死。朝恩啊,门阀郡望这种东西,最虚无缥缈,却也最容易蛊惑人心。朕记得灵帝之衰,即起于他贬谪胶东袁氏。那袁崇礼乃是大魏文人之首,袁家更是四世三公,极有名望。袁氏与灵帝离心,导致那些一心追随袁氏的大小士族也对灵帝不满。”
张朝恩问道:“陛下是担心裴七郎若是活着,会像当年的胶东袁氏那样搅弄风云?”
太成帝点点头,“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啊。”
“若说因为别的,奴才插不上嘴,单这一条,奴才倒觉得您不必忧心。”张朝恩笑得十分宽心。
太成帝好奇,“怎么说?”
“奴才有幸读过几天书,听过伯夷、叔齐在商朝灭亡后不食周粟,活活饿死在首阳山的典故。奴常常想,若是他们没这么有骨气,吃了周朝的粮食,虽然能活下来,却再无可能成为后世标榜气节的模范,或许有些地位,只有死人才能享受。”
张朝恩说着,喘了一口气,暗暗觑太成帝的神色,见他听得认真,这才继续说道:“奴觉得裴家这事也是同样的道理。您若把裴家人都杀了,让他们死得太干净,反倒容易成全伯夷、叔齐。若是您给裴七郎一个食周粟的机会……”
听到这儿,太成帝心中恍然,接话道:“给嘉宁做面首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你看那些世家子,宁死都不肯去服侍嘉宁。若是裴家的儿郎做了嘉宁的面首,就好比往裴家清望的门面上泼粪水,必能让想要追随裴家、追随灵帝的人不堪其辱。这就好比……杀文臣先削其风骨,杀武官先灭其威风,有杀人诛心之良效。”
张朝恩躬身一揖,笑眯眯说道:“陛下圣明,奴才心里那点小九九,全被您看透了。”
想通了这一窍,太成帝对裴家的处置有了新的主意。他不可能饶恕太多人,人多容易生乱,仅留一个裴七郎出来,既能恶心那些追随裴家的人,又能做个顺水人情,满足嘉宁公主的胃口。
太成帝回到青玉案前坐定,“张朝恩。”
张朝恩上前一步,“奴才在。”
“朕下诏,你亲自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