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正在书房里练字,忽然间听到院子里传来人声。
过了会儿,黎苗从外面进来,脸上带了几分怒意。
“怎么了?”沈隽温声。在外人面前,他素来是这幅温文尔雅的模样。
“郎君,景行院那位让郎君您过去。”黎苗硬邦邦地说完,愤愤不平,“小郎君叫您过去准没好事!肯定是在哪里又受了气!”整座郡公府谁人不晓,小郎君最喜欢把气撒在大郎君身上!
听到景行院几个字,沈隽周身平和温润气息一收,变得沉默安静起来。他叹了口气,搁下笔。
“走吧。去景行院。”
黎苗心里不痛快极了,板了一张脸跟在沈隽身后。
“把脸上神情收一收。”沈隽从余光里看到黎苗脸上的神情,微微皱眉。
“奴就是替郎君您感到不值!”郎君的才华和能力,哪里不及小郎君,偏偏因为身份,郎君只能屈居小郎君之下,“佛祖真是太不公了!”
“哪有那么多公不公。”沈隽走在前边,开口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然而,背对着黎苗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
沈隽跨进景行院,一眼看到沈凤璋正站在院中修剪蕉萼白宝珠。眼下已是四月中旬,正值白宝珠花期鼎盛之时,朵朵白花花型饱满,纯净无杂色,白得如同冬日的雪。然而落在素色花瓣上的手指,却比白宝珠还要白净上三分。立在白花绿叶之间的少年,乌发素衣,更是清冷脱俗如同玉人一般。
沈隽心中狐疑,沈凤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等到沈凤璋开口说了话,沈隽才又有几分熟悉感。
咔嚓一声,一朵盛放的白宝珠被剪下。
沈凤璋转过头,墨黑的眼眸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三日后,谢家二郎将在钟山北苑举办春日食宴。”
放下剪子,沈凤璋踱到他跟前,微仰着头轻声询问,“想去吗?”
沈隽垂下眼眸,哪怕不看沈凤璋,他也能想象出沈凤璋脸上那种洋洋得意、小人得志的丑陋表情。
沈凤璋素来喜欢在他面前炫耀权势,以此来彰显两人的不同。被衣袖遮住的手动了动,沈隽低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阵厌烦。他心不在焉等着沈凤璋炫耀她拿到的请柬,却忽然听到——
“——和我一起去。”
沈隽惊愕抬头,直勾勾盯着沈凤璋。沈凤璋却漫不经心扭过头,把玩着剪下来的白宝珠,“先生不是一直夸赞你能与谢家二郎媲美吗?”
沈凤璋斜睨了沈隽一眼,讥诮,“人贵有自知之明。这次就让你看清楚,你和谢二郎差多少!”
……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黎苗怒气冲冲,快步冲进江伏院。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小郎主前脚怒气冲冲从郑娘子那边出来,后脚就派人来江伏院找大郎君。
沈隽落在后面,缓缓走进江伏院。
黎苗冲到静默着的沈隽跟前,握紧双拳,义愤填膺,“大郎君,小郎君也太欺负人了!”小郎君完全就是想看大郎君出丑!把气撒在大郎君身上!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隽声音低沉。
沈隽走进书房,缓步来到书桌前。他双手撑在书桌上,低垂头颅,垂落的黑发遮掩住面容。在黎苗看来,大郎君这是消沉到无话可说,他心里越发气恼小郎君的无耻,也越发同情大郎君。然而,在黎苗离开之后——
沈隽搁在宣纸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他盯着白纸上的“云在青天水在瓶”,眼眸中的野心如燎原之火。
这次,可要多谢沈凤璋了。
……
短短三日匆匆而过。
谢家二郎的春日食宴定在午时,然而早在辰时,景行院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景行院内室。
芳芷蹲下身,替沈凤璋理平衣衫下摆。
“郎君,是否要去邀大娘子同车出行?”像这种宴会,沈凤璋要费尽心机花钱买请帖,沈湘珮却不需要。以她的名声,请柬只会主动送到她手上。
以往,小郎君都会主动去问大娘子,是否要一起去。
芳芷摆正小郎君腰间的玉佩,想着待会儿该派谁去请大娘子。
“不用了。”记忆里,原主去请,十次里面有九次是被拒绝的。剩下的一次,还是沈湘珮出行的车临时出了问题。沈湘珮看不起原主,她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握着玉佩的手一顿,芳芷顺从地应了声是。
郡公府门口停了三队牛车。为首的车驾朱轮青幔,帘幔上绘有篆体沈字,庄重大气;第二架牛车青竹为帘,白玉做坠,淡雅别致;第三架牛车四角悬挂金铃,帷幔上用银丝线绣出繁美纹样,奢华精巧。
牛车的主人们在门口狭路相逢。
沈凤璋无视想朝她说什么的沈湘珮,径直登上第一辆车,隔绝外人视线。
惨遭漠视的沈湘珮站在原地,菱唇微张,高贵出尘的俏脸上微露愕然。
二兄怎地这般——
沈湘珮瞥了眼周围人,正好瞧见一贯与她不和的堂妹沈湘瑶露出幸灾乐祸的嘲笑。她心里憋气,恼怒不已。
二兄真是越来越没有教养了!沈湘珮这般想着,正好瞧见勾画着沈字的深青帷幔被拨开,露出沈凤璋大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