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掩盖住门铃声, 陆葳躺在地上抱着头哭得直抽搐, 喘气咳嗽的间隙才听到门铃响, 陆知乔手上动作一滞, 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用力一甩松开女儿的胳膊, 碎发狼狈地垂落,转身去开门。
祁言神情焦急地站在外面, 门一开就扑进来,没留神脚下的槛,一个踉跄, 猝不及防跟陆知乔抱了个满怀。她来不及稳住身形,先是听见妞妞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后就看到小姑娘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 心一下子揪起来。
“你还真舍得打啊?”她抱着陆知乔的肩膀, 不轻不重捶了一下。
陆知乔身子僵硬, 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动也不动, 祁言没注意她,匆忙换了鞋子进去, 抱住小女孩:“妞妞……”
“不哭了不哭了, 快起来,地上冷。”
她温声细语地哄, 小姑娘瑟缩着往她怀里钻, 哭得沙哑的嗓子哼哼唧唧说不出话, 只紧紧搂着她脖|子不肯松手,眼泪鼻涕蹭得她领子上都是。
祁言心疼不已,轻拍了拍她的背,刚要说话,背后传来陆知乔低冷的声音:“祁言,你让开。”
怀里的孩子抖了一下,两手抱得更紧。
“既然打过了就算了吧。”她劝道,摸着陆葳的后脑勺安抚。
陆知乔脸色发白,双眼有点红,嘴唇不住地颤抖,抬手用衣架指着祁言:“你就是这样当老师的吗?学生作弊你还护着她!你怎么对得起为人师表四个字?”
“而且我教育我女儿,跟你没有关系!”
被怒火冲昏的大脑失去了理智,孩子考试作弊已经足够让她崩溃,眼下看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把祁言当做救命稻草,心里紧绷的那根线倏地断裂,再想到这两个月以来女儿对祁言的态度大转变,心痛、嫉妒和挫败感,所有情绪涌上来吞噬了她。
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无关痛痒,但从她口中而出,便是比针尖刀刃还要锋利的东西,深深地捅进祁言心里。
话音落下,是耳鸣般的寂静。
短促的呼吸声,压抑的抽泣声,一切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放慢,祁言瞳孔里映出年轻母亲的怒容,那疯癫决绝的眼神,心像被重锤碾碎一样疼,阵阵余波蔓延至全身,后颈忍不住缩了缩。
她抱着女孩的手臂缓缓松开,失去支撑后垂落身侧,她默然望着陆知乔,眸光倏尔黯淡。
以前师父总是与她提起“为人师表”这四字,她觉得位于道德层面的东西都太虚假,不求多么伟光正,只守住底线,在此之上保持自我。可是她太天真了,野外觅食的鸟儿见过蓝天有多广阔,怎么可能甘心居于笼子里。
她有一颗宁愿四海漂泊历经沧桑,也不愿衣食无忧失去自由的心。
从小被爸妈宠惯了,自由散漫长大的,无论做什么都比较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骨子里有些“离经叛道”,最看不惯别人宣扬牺牲和奉献。但她不会干涉别人的想法,谁跟她叨叨这些,她就笑着敷衍两句,面子功夫做足了,不得罪人,亦不与之交好。
三年间她独来独往,只与同事维持表面的客气,幸而学校里的人际关系不那么复杂,好好教书便足够。
但渐渐的,讲台上生出荆棘环绕的滕柳,将她紧紧束缚住。
教师身份之于她,再不是梦想中的模样,反倒变成枷锁。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老师。”
“你看错我了。”
祁言低声说着,嘴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心口却一阵阵地疼,“对不起啊,今天我多管闲事了,但还是希望你冷静一下,作弊不能解决问题,打人也不能。”
说完,她收回目光,越过陆知乔走到门边穿鞋。
“呜呜…祁老师……”手才搭上门锁,陆葳突然扑过来抱住她。
祁言怔住,抬眸望进小姑娘写满哀求的眼睛里,被刺得血肉模糊的心又软下来,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僵愣不动的陆知乔突然扔掉了衣架,冷淡道:“让她到你那吃晚饭。”
拎起包,扭头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门。
……
拉上窗帘,卧室里顷刻变暗,陆知乔随手放下包,身体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她木木地凝望着天花板,睫毛颤了颤,视线一点点模糊。
潮乎乎的热气涌上来,熏得她双目酸疼,稍微眨一眨眼,温热的液体就顺着眼角淌落,漆黑的眸里水光盈盈,那些交织缠绕的情绪被吸入其中的漩涡里,沉进她心底。
乱了,她整个人都乱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的亲人,她曾经发誓要好好把她养大,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健康快乐,于是这十几年来都小心翼翼,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怕自己哪方面没有教好,导致孩子走了弯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孩子变坏了,是她太无能。
当年无心的过错,她对不起许多人,便要用一生去偿债。但凡孩子有哪里不好,都是她的问题,她在自欺欺人,宣泄自己的脆弱。
直面自己的内心,不断审视,现实残忍而血淋淋,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她避无可避。
眼泪愈发汹涌,陆知乔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