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 自那日廷殿之后, 祁帝的身体就肉眼可见的衰败下来,宫中的太医俱都束手无策。承乾宫内,祁帝倚在龙榻上,面色苍黄憔悴, 似一片悬在冬日枯寂枝头的孤单残叶。
“太子呢, 今日怎么没见他过来侍疾?”祁帝疑惑道。
“太子殿下去观礼了。”朱封胆战心惊的回答。
“观礼?观什么礼?”祁帝不悦的问道。
“今日李家睿木少爷和忠勇侯府嫡女成亲请宴, 太子殿下应邀去当证婚人了。”朱封小心翼翼的说, 他端过一碗白底荷纹的茶盏:“皇上, 该吃药了。”
祁帝猛地把茶盏掀翻在地, 撕心裂肺的咳嗽道:“这就等不及了吗?朕还没死呢!他程李两家急不可待的成亲, 不就是为了避过朕的国丧吗?!那李睿木娶程巧巧, 就是在明晃晃的打朕的脸!”
“陛下息怒。”朱封戚惶跪下, 急切道:“太子殿下已经训斥过小李大人了和程家世子了, 可,可程李两家势大,不听太子殿下劝阻, 还逼迫殿下去当证婚人。”
“是我没能给瑾儿搭一个好开局。”祁帝面色稍霁, 语意萧索道:“文人世家势大、武将勋贵自重,我祁皇室竟受世族勋贵桎梏至此。瑾儿长于民间,背后一点靠山也无,不知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皇上,您便是太子最大的靠山。”朱封觑着祁帝脸色,重新端过一盏汤药递上前去:“您将身子养好了, 才能替太子殿下撑腰。”
祁帝歪在龙榻上,就着朱封的手喝着汤药,又蹙眉道:“那江瑜如何了?”
“江瑜正在慎礼院学习礼仪,很是乖巧。”朱封回答。
“哼。”祁帝嗤笑一声,“倒是个善于隐忍的,将来未必不又是一个武后!”
说话间,祁帝又惊心动魄的咳嗽了几声。他看着自己咳出的鲜血,阴狠道:“那江瑜不能留了,朱封,你吩咐下去,务必要将江瑜除掉。还有,要让太子以为是贵妃动得手。”
“是。”朱封恭谨回答。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殿外的小太监禀报道。
祁帝挥挥手,不耐烦的示意朱封下去,抬头和煦的对李贵妃道:“珺珺,你来了。”
李贵妃接过朱封手里的茶碗,坐到祁帝的身边,微笑道:“皇上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听闻你弟弟和程家闺女今日成亲,朕心里也欢喜。气色自然就好了。”祁帝说道。
李贵妃徐徐吹了一匙汤药,喂进祁帝的嘴里:“皇上说这话不亏心么?皇上明明深恶我家,巴不得我家如那国丈府一般都倒了才好,又何必在臣妾面前惺惺作态呢?”
“你说什么?”祁帝愕然,含在口中的墨黑汤汁因为动作太急而流了出来。
“皇上多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漏嘴。”李贵妃温婉的拿丝绸绢帕替祁帝擦了擦,娇嗔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犯了中风病呢。”
“珺珺你?”
“皇上。”李贵妃叹了口气。“您看我们的儿子优秀吗?”
“你我二人的孩子,自然是最优秀的。”祁帝回答。
“是啊,我们的孩子是最优秀的。”李贵妃说,“可陛下您原来还有一个优秀的孩子呢。您还记得吗?先太子祁禛,聪明伶俐、玉雪可爱。他小小的一个粉墨团子,三岁便能出口成章,就连田大儒都称赞不已,说他将来必成大器。”
“臣妾记得,那年臣妾随母亲进宫赴宴。他才四岁,小小的一个粉墨团子,在宫宴上追着臣妾喊小姨,把臣妾的心都喊化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粉墨团子,才多大点的人,竟然就那么夭折了。”
“皇上,虎毒尚且不食子,您怎么忍心?”
“你,你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祁帝震惊的看着李贵妃,面容惊惧。
“张皇后临死前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了臣妾。”李贵妃幽幽的说,“皇上您不就是因为她发现了我阿姊和禛儿的死亡真相,才会提拔她做贤妃,后来还给了她皇后之位吗?可怜我阿姊,舍身取义的为您挡了十二刀,却不知那些所谓的刺客都是您最信任的暗卫。”
祁帝撕心裂肺的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当年臣妾奉旨入宫,身边用具无一不沾满麝香。臣妾始终以为那是后宫的嫔妃们所谓,如今想想,那些东西其实是皇上您的手笔吧?”
“您没想到,臣妾竟然躲过了重重的陷阱,迅速的怀有了身孕。于是您便下了那条诡异的谁先产下皇子,谁就立为皇后的旨意。您以此来鼓动后宫的嫔妃们来和臣妾相争。”
“张皇后自以为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狸猫换太子,其实一切都在您的监测之下,她也不过是您的一枚棋子。臣妾说得可对?”
“你和你阿姊,一模一样。”祁帝苍凉的笑道,“她也是如你这般聪明,你们李家的女子,都太过聪慧。”
“皇上是想告诉臣妾,太聪明的女人活不久吗?”李贵妃温婉的微笑着。
“朕不喜欢看你这样笑。”祁帝皱眉看着李贵妃,道:“她也总是这么客气而疏离的对朕微笑。你们李家的女子,心里只有家族和天下,却没有夫君。”
“皇上错了。”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