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色已深。
月色如水铺洒在坤宁宫的墙檐上, 宫前的几株梧桐被骤起的夜风吹得落下片片树叶, 显得格外萧索与肃杀。
已是深夜, 坤宁宫的暖阁内却是仍然烛光摇曳、火焰明亮。
皇后珠冠凤裳、宝相庄严的端坐着, 虽忙碌了一天面露疲惫,但气势却丝毫不减。
下首站着一名年长太监,面白无须、满头银发。他虽躬着身子,姿态尊敬, 却是目露精光、面带奸猾。
“不知皇后娘娘深夜召见老奴,有何贵干。”
眼下暖阁里只有皇后、张嬷嬷并老太监三人, 老太监也只是看似尊敬的作了个揖,并没有给皇后跪下行礼。
皇后杏眼含怒、银牙紧咬,冷声道:“怎么, 朱总管如今见了本宫,都不知道好好行礼了么?”
太监仍是满脸堆笑, 和气一团的模样,口上却道:“皇后娘娘错怪老奴了,实在是老奴今日充做脚凳,陪着圣上给贵妃娘娘打了半天的枇杷, 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还请皇后娘娘原谅则个。”
“朱封!”皇后急怒交加,呵斥道:“你可别忘了,谁才是跟你一条船上的!”
姓朱的太监弯腰躬身,恭敬无比的说道:“老奴从未忘记, 没有皇后娘娘的提携,就没有老奴的的今日。只是,”太监话锋一转,道:“也请皇后娘娘明白,老奴其实并不欠您什么。”
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霎时之间,坤宁宫的暖阁里,只听得见烛火燃烧的窸窣声。
皇后头上的凤冠摇曳,她全身发抖、怒极反笑。过了好一会儿,她端起案上的青瓷茶盏,一气饮下半盏,这才悠悠的放下茶盏,长舒一口气,道:“看起来,本宫今夜究竟因何叫你前来,朱公公您,已经猜到了。张嬷嬷,给朱总管他老人家赐座。”
张嬷嬷搬了把檀香木的大椅子来请太监坐下,并为太监奉上了一盏茶。
太监这才面色舒展、笑容可掬的说道:“皇后娘娘宫里的雨前龙井,烹得比陛下那里的还要醇香。不过,老奴是当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您因何叫老奴深夜前来。”
皇后玩弄着自己鲜艳华贵的护甲,幽幽道:“本宫偶然听闻,那边疆荒蛮之地,有一小村,名叫齐家村。听说那村子虽小,却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不知道朱公公您,听说过没有?”
“没想到皇后娘娘也知道这村子。”太监仍然笑容满面、蔼然和善的说道,“那村子老奴当然知道,确实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圣上最宠爱的四公主,那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就是这齐家村里出来的呢。”
“朱封!”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将那封薄薄的书信摔到太监的脸上,怒喝道:“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后?!”
太监看着地上滚动的纸团,却是坐着不动,并没有要去捡起来观看的意思。“既然皇后娘娘都知晓了,那么您该当如何,就当如何吧,并不需要知会老奴。”
“你养了那孽种十几年,怎么,眼下事情败露,你就不护着他了?”皇后冷笑着问道。
“皇后娘娘说笑了。”太监一脸平静,说道:“毕竟是圣上的孩子,何谈孽种一说?老奴当初也不过是一念之善,心存不忍罢了。于那孩子,老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皇后娘娘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担心老奴这边会有半点的妨碍。毕竟,老奴将来也还要在您和太子殿下的手里讨生活不是?”
“你既然看的这么清楚,还对本宫如此不敬?”皇后拨弄着茶盏,有些不解:“还有那个孽种,明明和你无关,你却还对他心存善意?”
“皇后娘娘,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老奴身为阉人,卑躬屈膝了一辈子,到老也只想活个体面。”太监起身,给皇后认真的弓腰行了个大礼,道:“还请皇后娘娘知道,这阉人,他也是人。当年先皇后娘娘李氏若澜,对老奴有施饭之恩。老奴保她侄儿十余年,也算还了她这一饭之情。如今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您,才是老奴日后需要仰仗的对象。”
老太监言辞恳切的低头说道:“过去十余年,老奴对坤宁宫如何、对国丈府如何,皇后娘娘心里自是清楚。还望皇后娘娘别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
“你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本宫自然记得。”皇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却是不置可否。“左右你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本宫也动不了你。但你要记得,本宫的太子才是大祁未来的主人,你可不要忘了根本。”
“老奴一刻也不敢忘记。”老太监低眉垂眼,恭敬的说道。
“罢了,本宫也乏了,你退下吧。”皇后蹙着眉,疲惫的摆手说道。
“那么老奴告退,祝皇后娘娘您凤体安康、万事遂心。”老太监顺从的退下了。
“嬷嬷,你说朱封这阉人,真的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吗?”老太监走后,皇后疲惫的倚靠在软榻上,低声问着自己的心腹。
“娘娘,照奴婢看,这朱封确实只是一念之善罢了。”张嬷嬷上前,替皇后舒缓着太阳穴,说道:“朱封为人自私狠戾,他为了报先皇后的一饭之恩,保下那个孽种一条命已经是极致。如今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