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遇下楼的时候, 有轻微脚步声在楼道回响,蝇虫在昏黄的灯泡下飞来绕去,天气闷的让人喘不上来气,附近垃圾堆的臭味飘过来, 在整栋楼弥漫扩散。
靠着栏杆点了根烟, 严遇望着眼前残破的墙壁, 忽然感觉自己活的不太像个人,一边觉得就这样挺好, 一边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手上的烟只燃了一小截,然后被按在栏杆上掐灭, 严遇伸手推开房门, 结果没成想荀川就站在门后面,二者四目相对, 一时间真不知道是谁吓着了谁。
愣了片刻,荀川让出位置, 重新飘回床上, 一双腿晃来晃去的,严遇没说话, 在门口换了鞋,然后在书桌旁坐下,片刻后,伸手拉开了第四层抽屉。
荀川不动了, 想看, 又觉得不应该再看。
书桌底下有一个用来烧符纸的火盆, 严遇拖出来, 然后把纸点燃扔进去, 一簇橘色的火苗燃起, 将他侧脸照得多了几分温润的味道。
荀川还是问了一句:“你烧什么东西?”
严遇眸底映照着火光,淡声道:“让你倒霉的东西。”
他当初如果不去算这个卦,就不会和荀川分手,不分手,荀川也就不会去x市等自己,也许就不会死,有时候,冥冥中一切都是命数。
荀川悄无声息的飘过来,周身阴气让火焰都弱了几分,不住的抖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严遇将手一拢,火光又重新明亮了起来,纸张也很快化作灰烬。
烧完后,严遇倒了一杯水在里面,浇熄残余的星火,问荀川:“恨我吗?”
本以为会很撕心裂肺的一句话,就这么平平淡淡的问了出来。
荀川闻言,知道一定是苏晴和他说了些什么,无所适从的抠了抠书桌边角,垂眸看着火盆:“不恨,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但说完,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严遇实话实说了,自己也未必会信,只会觉得他连个像样的分手借口都不肯给,毕竟算命这种东西,太玄了。
荀川甚至不知道,人死之后,真的会因为过深的执念而变成鬼。
严遇闻言摸了摸口袋,想抽烟,结果发现已经没了,荀川抽出他手里的打火机,咣啷一声扔到旁边,然后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腿上。
“当鬼也没什么不好,”荀川捏着他的下巴,眉梢冷冷,带了那么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我要是不死,分手之后说不定你就心安理得的把我忘了。”
死了,严遇才能记他一辈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某种意义上,荀川还算了解严遇,他人不坏,但没心没肺也是真的,不然也不能长这么大。
严遇说:“能忘倒是好事。”
鬼门不是每年都会打开,三年一次,五年一次,都是没个准的,有些术士能推算出来,鬼魂却不能,他们之中有想投胎的,宁愿争的头破血流都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今夜,严遇能明显感到外间怨气的躁动,他担心有恶鬼闯进来,袖子里藏了柄金钱剑,靠着床板闭目养神,天亮才微微松懈神经。
严遇黑白颠倒习惯了,一到白天就犯困,他睁开眼,见荀川还在身侧躺着,打了个哈欠,也跟着躺了下来,不多时就睡着了。
荀川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静静睨着严遇,然后悄悄伸出手,似乎想捏捏他的鼻子,但又不想吵醒他,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正是盛夏最炎热的时候,外间草木都被晒得蔫曲发黄,荀川透过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也被这灼热的阳光给逼退了回去,只能静等太阳下山。
期间严遇一直睡着,除了偶尔翻个身,并没有醒,荀川眼见红日西斜,走至门边,身形瞬间消散在空气中,然而下一秒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拦了回来。
他后退几步,重新聚起身形,脸色微妙的变了变,这才发现房间四周不知何时被人布了阵法,根本出不去,而严遇也似有所觉,悄然睁开了双眼。
“你出不去的。”
严遇从床上起身,看不出半点困倦之意,望着荀川道:“……不是答应我要去投胎的吗?”
荀川出不去,脸上表情变了又变,难看至极,眉梢最后陡然多了一抹灰败之色,闻言无不嗤笑的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骗了,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严遇如果信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布什么阵法,当即气的踢翻了椅子,不信邪的往门外冲,结果魂体又被拦了回来。
严遇就在一旁看着,心想还是那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反正阵法也没什么危害,干脆把被子往脸上一蒙,眼不见心不烦。
荀川气疯了,将他的被子用力扯下来,语气阴恻恻的道:“去,把门给我打开——”
严遇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语气平静:“为什么不愿意去?”
他指的是投胎。
荀川气的指尖都在抖,他一把揪住严遇的衣领,双眼红的几欲滴出血来,冷笑着反问自己:“为什么?我为什么不愿意去?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懂什么呢……?”
他要的只是眼前这个人,喜欢的只是眼前这个人,而不是听别人的鬼话,去等待什么虚无的灵魂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