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日后和婆母相处的时辰比和你姑爷还多呢,你头上两重婆婆,本就不容易,日后还要跟着隔房的叔婶住,你亲婆婆心里能受用?不管邢氏为人如何,她若要下你脸面,你多要强多能干都没用,只需她作两回,保管叫你好不容易赚下的威信体面都完了——下人心里不把你当主子了,你这少奶奶比管事媳妇还不如!”
“好媳妇熬成婆,就是这个道理,不是媳妇不能干,而是媳妇天生低婆母一等。你也知道那位邢太太的脾性,虽贪些,可贪财的最好哄,你只管小利小钱的奉承着,把她架起来你的日子就能好过几倍去!”
李夫人说完,看下头站着的五个陪嫁丫头:“都记住了吗,日后你们姑娘脾气上来,你们且劝着些,日常里见了邢太太屋里的人,你们也需得比大姑奶奶那里的更敬上三分。”
众人齐声道:“是,太太。”
杜云安听李夫人说的这些,真真是金玉良言,只要王熙凤记住了就不会像原书里那样得罪邢夫人甚深,只是不知书里的是王子腾夫人没说出这话,还是王熙凤没放在心上。
临近锦东街,荣国府一行车架离王子腾府上不远。
当中的一辆朱轮车上,贾迎春的乳母越发紧张,将些银锞子铜钱拿出来:“这是姑娘头一次出门作客,还是二太太的娘家,王老爷可是大官,姑娘可别露怯,老太太知道了要怪罪的。”
迎春垂着眼,那乳母推推她,气道:“嗳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姑娘倒是说句话呀。看人三小姐,年纪小了那么多,那张小.嘴儿偏巧的连老太太都喜欢,姑娘不得东院亲爹娘疼爱,在这边还比不上三姑娘,越发没我们这些人站的地方了!”
贾迎春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娘不疼爹不爱,这乳母只会一径的抱怨她不争气,她微微哽咽:“我怎么和三妹妹比,我是跟着叔婶居住,怎好压过这里的正主儿!我不争不抢,才是道理。”
她乳母一撇嘴:“都是老太太养在膝下的,别人的奶儿子奶姑娘都能给妈妈奶.子争脸面,怎么独你不行!我只劝姑娘,别动不动锯嘴的葫芦似的,且趁今天好好奉承奉承凤姑娘罢,过几日就是你亲嫂子了,总不能连亲亲嫂子也拢不住罢。”
说罢,探头看看外面,“快到了!姑娘快快整整形容,我到车辕上候着。”
这奶妈子就出去了,留迎春一个在车里。
贾迎春推开那捧银锞铜钱,心里苦闷:谁家的姑娘亲自赏下人,乳母倒三不着两的,只会叫她争气听话。
擦擦眼睛,这女孩儿忍不住好奇也悄悄从纱窗向外瞧一瞧,锦东街来往人气更胜宁荣街。
正看着,忽然看到前面墙根下蹲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乞儿垂着头,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不像别的乞丐在路边不时虚拦一下过往车辆行人。最前头马车上压车的婆子洒了几把铜钱出去,那些人一窝蜂的抢了,跪在地上磕头说吉祥话,那乞丐还是不争不抢。
迎春看着看着,忽然物伤其类,想起家里下人背后给她起的诨名“二木头”,忍不住鼻子一酸,这也是根木头罢,沦落成乞丐,只怕会饿死罢。见别的乞丐都追着打头的马车跑,迎春突然用帕子胡乱包了些锞子铜钱,在自己的车经过那乞丐时,飞快掷到他身上。
贾迎春一时激愤,扔给乞丐一包银钱,实乃她平生仅有的离经叛道之举,连一眼也不敢多看,心口砰砰砰直跳。
她垂头平复气息。迎春的乳母探头进来,见自家姑娘乖乖坐着没往外偷看,满意点头:“这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却说墙根下的杜仲,他自好好蹲着,等宋师弟打听消息回来,忽然被包硬物砸中胸口,险些把他胸口的伤口砸裂,好一阵气血翻腾才将喉口的腥甜压下去。
好一会儿,杜仲缓过劲来,抬眼去瞧那一趟马车,又低头看怀里的东西,捏捏,这里头是铜钱罢?杜仲微微皱眉,警告的瞪一眼偷瞄的两个乞丐,将那拳头大的小包掖进怀里。
锦东街王子腾府邸几丈外,那些追车的乞丐抢了最后一把钱,不敢再跟,磕头说完吉祥话就散了。
不少人又回到锦东街街口,继续蹲着等下一个善人。
“怎么今日的乞丐多了不少?”压车的管事媳妇问。往日西城里少见这些人,五城兵马司会定期将乞丐驱走,免得惊吓了贵人。
“听说有地方遭了灾,有些逃难的人就沦成了乞丐,这些人为了能活命,那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五城兵也管不过来。”
两人唏嘘一阵,都说良民比奴才好,可这平头百姓不知那日就遭了灾,哪有她们跟着主子享福来的美。
“师兄,我打听了一下,王家近来正准备嫁女,无别的大事。杜妹子在内宅,不好探听,我使了些钱,只知道那府里近来还算安生。您说的那位大叔,我也见过,方才找到他家,虎子正养在那里,许是闻见了你的味,我还没进去就狂叫,险些叫人发现了我,不过我问那附近的人家虎子的事,说是他家亲戚寄养来的。挂在牙行的宅子也被主人收回不卖了,想来杜妹子无恙。”宋辰隐下一句未说,那街坊极唠叨,听他打听狗的事,还说‘是个极清俊的女孩儿家的,那狗养的极亲主人,你买了也做不成斗犬的’。